从大道拐进小巷里,雨水从江西老瓦片房的房檐倾落,满是裂隙的水泥地爬着淡淡一层青苔,一扇扇的绿色木门紧闭,屋前石梯下凹槽里水声汩汩。
“这附近经常下雨么?”狭窄的巷子里挤不下两个人,酒德麻衣走在前面。
“虽然江南这块春夏秋都很潮湿,但也并不代表十月末下这么大很正常。”林锡明跟在后头,听着水泼下来打在伞面上的声音。
“我觉得你多虑了,就算胚胎真的被偷走也不会这么快孵化。”酒德麻衣不回头,“而且这里离英国很远,元素乱流不可能波及过来。”
“既然贝希摩斯的血可以喂养白王,那么其他初代种的血也可以喂养贝希摩斯吧?万一偷走胚胎的是另一只龙类呢?”林锡明抚了抚下颚的胡子渣。
“目前唯一没有被回收龙骨十字的初代种除了贝希摩斯只剩下大地与山之王兄妹,但是他们死在了他们自己创造的尼伯龙根里。”酒德麻衣摇头,“门已经被封死了,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能再打开那个尼伯龙根。”
“哦,可能存活的龙王一下就飙升到了三个。”林锡明苦笑,“你们这算哪门子把龙杀干净了?”
“八年前芬里厄与耶梦加得被路明非与楚子航杀死的时候,我也是见证者之一。”酒德麻衣淡淡地说,听语气她似乎已经不想再争辩,“就算他们死前留下了骨殖瓶也不会在短短八年后就复活,龙王休眠的轮回往往长达数百年之久。”
“我只是大胆猜测一下。”林锡明叹了口气,“希望是我想多了。”
出了巷子,视野开阔起来。
二层楼的院子坐落在拐角,生锈的铁门敞开着,门框上一根白色的晾衣绳牵到二楼廊道的石质栏杆上。
“到了,就是这。”酒德麻衣低声说。
“大户人家啊。”林锡明拿这大院子和周围的矮房子作对比,“这么深的地方你咋找到的?”
“再后面的那条巷子入口,这家的女主人那时正在杂货店买报纸,我和她在那里遇上的。”酒德麻衣回身指了指北边,“问了以后才知道她有多余的房间愿意租出去,然后就把我带到了这边来。”
“原来是这样。”林锡明点点头,“我刚还担心会不会是什么陷阱。”
“你谨慎过头了,陈家和加图索家的势力暂时还渗透不进来。”酒德麻衣踩着积水抢先一步进了院子,“进来和女主人打个招呼吧,我带你去看看房间。”
林锡明跟上去,他一进院子就看见屋前展开的宽大铁质遮雨棚,头发花白的老太戴上花镜坐在小板凳上捻着报纸页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大姑娘你回来啦?”老太一听到声响就抬头。
上饶口音对外地人就像是外语,林锡明半天才反应过来老太太在说什么,酒德麻衣这个日本人却露出少有的甜美笑容连连点头。
“我靠,他们说江西老表能和日本人无缝交流原来是真的。”林锡明小声嘀咕。
“你们......你们是同事?”老太把报纸放在小茶桌上站起来,指了指林锡明又指了指酒德麻衣。
“啊?”林锡明没一下子就听懂,但还是很快理解了,“对,对对,是同事。我们准备去抚州出差来的,结果车坏了。”
“哦,抚州啊,抚州......”老太摇摇身子,“老爷子就是那边的人,我知道那里。”
抚州在上饶的西南方,他们从杭州进入江西也是往西南方一路开过来的。至少在前进的方向上,林锡明没有撒谎。
酒德麻衣没插嘴,上前扶着老太的胳膊送她进屋。
“大姑娘啊,你们想住多久住多久,不付钱也不要紧。”老太好像特别喜欢酒德麻衣,笑起来脸上皱纹挤在一块。
“我们车修好就会走,不多麻烦您了。”酒德麻衣声音柔和,“我们走前帮您算算天数,钱还是按天给。”
林锡明站在门外有些傻眼,因为书中的酒德麻衣或者说十年前的酒德麻衣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之前找到那个被监禁起来的小女孩时也是,她在面对弱势群体时似乎会不自觉地展示出较为温柔的一面。不是故意表演的官方式礼仪,而是一种待人处事态度的变化,这个曾经满是锋芒的女人在岁月的打磨下也圆滑起来。
林锡明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几乎所有人的年少轻狂最终都会在冰冷的现实前被击打得粉碎。每天在河边钓鱼的老爷子或许也会和你讲讲他过去为了讨漂亮姑娘欢心赤身跳进池塘的荒唐事,但你也认识老爷子家里那总发脾气的黄脸婆,他们凑合过了半辈子。
林锡明不知道这十年间发生过什么改变了酒德麻衣,但看着属于一个人的个性被消磨掉是很令人痛心的事情。
“你这大姑娘长得水灵又懂礼貌,我是越看越喜欢。”老太的神色落寂起来,“最近几年也没什么学生过来住了,你们要是能留久一会儿陪陪我多好。”
“谢谢您的好意,但是公司给了时限,老总还在催我们赶快出发呢。”林锡明进屋帮酒德麻衣解围。
老太有些不开心,她摆摆手:“先歇歇吧。”
酒德麻衣抬头白了林锡明一眼,林锡明无奈地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