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理念都可以通过实验去证明真伪?”钱谦益有点不敢相信。
“理论上就是这样的。”杨子正点了点头,“比如说儒学里的仁爱,这也是可以通过实验证明的。比如通过对人,对动物,哪怕是对虎狼,从小养育,并对他们实施仁爱培训,那么无论是人还是虎狼长大之后就会变得温驯,与人亲近。如果有人不相信的可以去做这个实验,不过需要花费许多年的时间。”
杨子正笑道。
“意思是说科学也可以证明儒学的一些观点的?”陈贞慧顿时恍然大悟。
“陈叔说得对,科学其实是对很多学说的一种互补,并不是诸多学说的敌人。但是,科学也会戳破很多学说的虚伪外衣,比如说天灾是因为不施仁德,这天灾来了跟施不施仁德一点关系都没有,天灾它是一种自然现象,它……”
“咳,咳,咳,那个子正,你这么一说我们大概明白了科学是什么了,就是一门去伪存真的学问。”陈贞慧赶紧制止杨子正继续说下去,没看到在座的还有一个是曾经的礼部侍郎嘛,就是专门拿天灾批评皇帝的,你特么的说天灾不是皇帝的错,那是谁的错?
“啊,对,是一门存真去伪的学问。我们以事实为依据,用实事求是的态度去看待事务,既不是凭喜欢也不凭利益去衡量事物的对错。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杨子正笑道。
“比如法学,对的你们承认,错的也会指出。其它学问你们一样的态度?”冒襄意味深长的问道。
“没错。”
“嘶,子正啊,这学问是不是太耿直了?《道德经》有言:‘和其光,同其尘’,圣人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学问不能过于锋芒毕露啊。”冒襄提醒道。
“多谢冒兄提醒,子正以为科学必须要锱铢必较,是就是,非就非。如果别人能用更充足的证据证明是错的,那做科学学问的人也要能大度认可。但正如冒兄所说,做人做事可以圆滑,可以中庸,比如有些国策不中庸无法兼顾到各方利益,法秦家为何亡?因法过刚。但这跟做学问是两码事。”
杨子正笑道,心里却腹诽,这和光同尘及中庸本来是好东西,结果变成了不能对贪腐者太严,官员要适当的收礼,和光同尘嘛!
“子正,老夫建议你的科学还是适可而止吧,你研究什么物理、化学、生物、算术之类的天下读书人不会强烈反对,但你要用你的科学去实验证明其它学问的真伪,科学必将被天下学问所攻击,包括儒学。包括你刚才说的,天灾跟皇帝没有关系。皇家是天家,皇帝是天子,这天降灾祸那不是天子的事是谁的事呢?年轻人,小心祸从口出啊。今天咱们朋友之间说说也就算了,这要是传到外面去,那就是祸事了。”钱谦益既冷冷的批评了杨子正,又卖了面子人情给他。
这手生意做得真好,但也确实是可以做成的生意,杨子正无形之中有了个可有可无的小把柄握在了他的手中。
杨子正听完后愣了下,正想犀利反击,但是不知道衣服被谁拉了一下,他立马冷静了下来。
“多谢虞山先生教诲,子正必将不忘,虞山先生是对的,科学暂时只适合研究一下物理、化学、生物、算术之类的学问题。”杨子正站起来给钱谦益深深的行了一个礼。
刚刚尴尬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些,杨子正也是满心的无奈,没有办法啊,如果过于刚直,有可能科学从今天起就要夭折了。
之后大家的讨论自然而然的避开了科学在哲学方面的观点,但也不是不完全没牵涉。
“子正,社会科学中还会有研究历史,为何要研究历史呢?”钱谦益不亏是玩政治的,总是对这些东西特别的敏感。
“啊,研究历史其实是有好处的。比如说我们去看历史,大家觉得从获取食物的方式上来说中国是一个什么国家?而北方的蒙古鞑靼,匈奴,突厥等又是什么国家?”
“获取食物的方式?”徐枋忍不住在大佬的谈话中插了一句疑问。
“对,获取食物的方式。”杨子正点了点头。
众人想了许久,一下子没总结出来。
“子正,你说分别是什么?”侯方域急急的问道。
“中国自古以来是以农耕为主的国家,而北方国家却是以游牧为主的国家。”
“噢,对,对,对,这个分法很有道理,那么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农耕国家的人喜欢守住土地,因为食物是从地里种出来的。而游牧国家是四处流荡,哪里有适合牛羊吃草的地方他们就放牧到哪里。这是区别一。”
“区别二,是农耕国家的人喜欢存粮食,而游牧国家存不下粮食,因为粮食太多了不适合随时的迁徙,而且肉食不适合长期存储。区别三,农耕国家由于喜欢定居,所以容易形成国家,从而产生皇室并会产生各种文字礼仪学说等文化知识,让人民懂得仁义礼智信,且能发明许多的工具与提炼更好的铁器等。而游牧民族只能形成部落,为了抵御外敌,他们会形成部落联盟。而且他们形成不了学说,没有教化,更不会掌握太多的生活技能。”
“区别四,每当天灾来临,游牧部落就活不下去,他们就会南下来劫掠农耕中国存储的粮食,中国就会面临北方外敌入侵。”
“而每当天下太平,北方游牧国家不会挨饿了,中国也会因为没有天灾而强大,他们就会被中国给征服,成为我们的附庸。”
杨子正说到这停了下来,接下来的大家可以自己去想了。
“所以,天灾决定了南北方是否会有战争?北方是否会入侵?”徐枋仿佛有了大发现,惊喜的问道。
“徐兄说的不错,仔细梳理历史的话可以发现北方几次大入侵的时候,几乎都是天灾严重,北方寒冷活不下去的时候。当然也有少数例外,但大部分情况是这样的。”杨子正点了点头。
“原来,科学还可以这样研究历史的?”钱谦益双眼一亮,好似这样的方法对政治也是有点用的,他只关心政治。
“当然,这只是研究后的成果之一,如果继续研究,我们会从历史中发现更多的规律与现象。比如为什么宋代会那么的繁华,隋唐会那么的强大,秦与秦以前的根本区别是什么,铁出现的作用,造纸术对读书人的改变等等。科学就是从大量的证据中去反复论证从而找到规律,形成定论,并可以经得起论证的学问。”杨子正没放过任何机会的宣讲科学的根本。
……
杨子正与众人的讨论中,也有几位名妓的旁听,见到杨子正总能侃侃而谈,能说服众人,能提出新想法,她们心中对杨子正的崇拜就越来越强。
当然,这也包括正悄悄坐在后面奋笔疾书的陈维崧。他已经是正式的科学学徒了,他要学圣人的弟子一样,把老师的话全部都记录下来,这样以后装订成册就可以推出像《论语》一样的巨作了。
当然,不是说杨子正讲了这一次就算完了,明朝又没有电视直播可以让所有人看到,能听到的是少数,但疑问更多的还有许多人。
之后的两天,越来越多的读书人来到这里,原本的戏院感觉变成了大学里的礼堂一般,杨子正在台上讲,读书人在下面坐着并不断的提出相关的疑问。
当然,杨子正也吸取的钱谦益的警告,他只讲科学的部分,哲学的部分不讲,有读书人问起,他也只是以‘目前自己的学问还不成熟’为由暂时拒绝讲授。
时间终究是短暂的,12月15号马上就要到了,14号的晚上排练完,杨子正在回去的路上被寇白门的妈妈拦住了。
杨子正很疑惑,寇白门的妈妈只问了两个问题。
一是,杨子正什么时候离开?又什么时候回来?杨子正的回答是后天就离开,回来不知时,最少数年之后。
寇白门的妈妈第二个问题是,有没有打算给寇白门赎身?还是利用完了就算了?
“……”杨子正懵了,这是玩大了吗?
“杨少侠,如果你没有想好,那我就要为白门另作打算了。”寇白门妈妈看到一脸懵的杨子正立马明白了杨子正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