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子姬平已经逃走的消息传到子之耳中的时候,他知道,即使自己不愿意看着燕国内乱,事情也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了。与此同时,燕王姬哙也不能杀死了,反而要好好的保护起来,作为自己的底牌。
逃跑的姬平,在市被及其亲兵的保护下,一路逃到了燕下都易,在那里向燕国所有国民发布消息,子之谋逆篡位,软禁燕王姬哙,号召燕国人到下都聚集,共同对抗子之的叛乱。一时间,各地支持姬平的部队开始向下都聚集,匆匆间就聚集了大约三万部队,和蓟都的子之部队形成了相持之势,双方互相指责对方为叛逆,子之利用自己手中的燕王姬哙的手书,证明自己的正统性,而姬平则斥责对方软禁姬哙,威胁逼迫禅让,要求释放姬哙。但是很显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谁都不会听对方的话,那也就无话可说,相持近一年之后,双方在易县附近进行了一场大战,子期率领的部队近五万人,击溃了姬平的部队,迫使姬平不得不在下都据守,以待援兵。
燕国的内乱,犹如翻滚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清水,瞬间炸开了一朵水花。身处燕国周边的各诸侯,纷纷厉马秣兵,枕戈待旦,应对可能出现的情况。不过,无论是赵国,还是齐国,都在按兵不动,只不过看着燕国内乱愈演愈烈,却丝毫没有派兵的兴趣。这两个区域大国不动声色,其他诸侯也只能先按下马蹄,静待事件的发展。
“苏秦拜见大王。”
齐国王城之内,三百人的吹竽队伍依然演奏着宏大的乐曲,这是田辟彊每日都要举行的活动,他喜欢听吹竽,而且必须是百人以上的队伍,兴致高了,甚至出动五百人一起吹。似乎在他看来,动听的不是竽本身发出的声音,而是这数百人的场面,代表的齐国之强盛,才是他喜欢的。
苏秦对此也见怪不怪,何况这支吹竽大军的负责人,还是曾经引荐他见到田辟彊的南郭先生。是以他对于此事,并不排斥。
齐王挥了挥手,众人知道,这是让所有人退场。三百人的队伍有条不紊的依次退出大殿,整个大殿上只留下田辟彊和苏秦两人。
“先生近日有暇,是否注意到北边之事?”田辟彊也不废话,直接开场就问苏秦。
“大王所言,当是燕国之子之乱吧。”
“不错。”田辟彊走下殿来,“寡人以为,此乃天赐良机,不取恐怕反受其咎。卿以为如何?”
之前说过,战国之世,谋士猛将无算,而纵横家们也是如过江之鲫,其中优秀者,不乏公孙衍、张仪这种“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的猛人,也不乏陈轸这种小计安天下的奇才,但是若论对人心之洞悉,人情之练达者,恐怕无人能比得过苏秦。
苏秦深知,田辟彊这个人好大喜功,又颇为自负,若是他决定的事情,即使你苦口婆心去劝,也不会动摇半分,而若是他犹疑不决的问题,也绝对不会询问他人,是以他刚刚这番问话,看似是询问苏秦要不要出兵,但是实际上是希望苏秦告诉他,如何能够获得成功罢了。
“这要看大王要想达到何种结果了?”
“卿不妨直言。”
“大王欲出征燕国,其结果无非有两种,一是帮助燕太子赶走子之,重新确立燕国的王位其二,就是灭掉燕国。”
田辟彊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以某看来,第一条行之较易,第二条为之则难。”
“这是为何?”
“大王。子之之乱之所以兴起,或可言乃是燕王昏庸,让那子之趁乱而起。是以以燕国视之,无非是乱臣贼子之为。我等出兵,本就无名,而非当年齐桓燕庄之旧事,乃是帮助燕国平复叛乱,是以阻力定然很大。当此时,能够帮助平叛就已经非常好了。”
春秋之时,山戎进攻燕国,燕国国力弱几近灭国,无法之下,燕庄公向齐桓公求救,齐桓公不但出兵攻打山戎直至孤竹国乃还,还将燕庄公送行时到达的齐国土地,悉数送给了燕国。苏秦所说的,就是此事。
“而若是大王欲绝灭燕国之社稷,毁其宗庙,则义举不再,而抱怨丛生,当适时,则燕王如何处置?太子姬平如何处置?就连燕国的那些百姓,都无法安然效命于大王,大王觉得,该如何自处?”
所以说苏秦对人心的琢磨是很准的。他已经料定对于田辟彊来说,若是仅仅出兵帮助平叛,定然是心有不甘的,若是能够全图燕境,方是名垂千古之事。对于这样的诱惑,田辟彊是抵挡不了的。但是苏秦不能这么做,他之所以澄清厉害,恰恰是为了获得田辟彊的信任,否则万一攻燕不利,自己就会成为替罪羊。苏秦从来都不觉得,一个燕国会让齐国国力衰微,何况只是区区平叛之事,以如今齐国之国力,断然不会因为此事亡了国,只能徐图慢进。
田辟彊开始有些犹疑了。他自然是打算仅此一役,就将这个北方的邻居消灭掉,从此齐国成为东方的老大,到时候就连赵国都不能和自己抗衡。何况,这一次是燕国自己生乱,自己只不过是落井下石而已,事半功倍,有何不可?但是苏秦说的,也并非毫无道理,至少他考虑问题的出发点,还是站在齐国的角度上。
“那以卿之见地,若是燕王不在,太子已殁,则能否兼并燕国呢?”田辟彊说到这里,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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