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衍将披风披在身上,掀开军帐的帘子,将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搓了搓,走向了前面的营帐。
月余之前,楚国传来消息,秦国从武关出兵攻打穰邑,楚国暂时无法出兵函谷关的时候,饶是他见过多少大风大浪的人,也惊的将手中的竹简掉在了地上,楚国是自己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如今被秦国的兵锋冻结在了楚国边境,这让其他四国虽然心有戚戚,却也多有埋怨。也让四国联军的攻秦之战,蒙上了一层阴影。
消息传来,四国将领紧急召开会议,商议随后的策略。除了燕国市被觉得需要撤军之外,韩魏两国均反对撤军,而代表赵国出席会议的乐毅则说,虽然目前可以不撤兵,但是最迟不能到了下雪之日,一旦下雪,大军也不得不撤退到洛邑附近,和秦军拉开距离,防止被秦军偷袭。众将虽然觉得言之有理,但是心中却不以为然,无他,资历不够,在座诸人哪一个都是军功赫赫,让一个乐毅来指挥,岂不是笑话!
乐毅见此,也是无可奈何。想起赵雍曾经对自己说过的六国六条心,想要糅合在一起谈何容易,才略微有些释然。而众将领们的反应,也打消了公孙衍想让乐毅来担任总指挥的想法,继续勉力支撑着危局。公孙衍也是不想撤退的,因为一旦撤退,自己的声望就会被彻底打击到底,再想有这样一个机会对付秦国,就不容易了。
不过公孙衍也留了个心思,将每次的战报都于当日送往虎牢关,让乐毅时刻保持着对前线的关注。
这一个月以来,四国联军还在保持着对函谷关的攻势,已经四次对这个高大的关隘发动了攻击,每次都是铩羽而归。秦军本就战斗力强,想要突破他们的防御非常困难,樗里疾又是一个颇有机智的人,面对五国联军也没有畏惧,防守起来有模有样,排兵布阵也多有见地,倒真的是秦国宗室难得的将才。再加上函谷关的地利之险,倒真的是让联军望之兴叹。面对这样的情况,公孙衍接受了乐毅的建议,多多注意士气问题,莫要轻言放弃。于是公孙衍就像是如今这样,每天晚上无论多晚,都会在军营中四处走走,鼓舞士气。
“相邦大人。”走到营地门口,守门的士兵赶紧向这位犀首大人问好。
“嗯,秦军有没有什么动静?”
“回禀大人,自从您强调要严加防御秦军偷袭之后,兄弟们已经加强了夜晚的防守,断不会让秦人得逞。”
“嗯,一定要注意。”公孙衍点点头,站在营地门口,眺望着不远处的函谷关城门,那座城门之后,曾经是自己最辉煌的一段记忆,如今却已经成了昨日黄花,只留下自己孤单一人,流浪各国。他要马踏咸阳,无论多难,他都认为并非不可能。而如今真的想要实现这个梦想,却非常的遥远和漫长。众人皆以为他是和张仪怄气,事实上那是小看他公孙衍了,以他的自负,怎么会将张仪放在眼中,他所要打败了,其实是过去的自己罢了。
三国部队驻扎地方空间还是很大的,三国按照三角形分布,韩国和魏国占据两端,燕国在后面。各国的营寨都差不多的样子,内外两层高度不同的营墙,三个寨门,韩国是四个,寨门都架设着拒马,前面完了壕沟,防止敌人从正面进攻。站在魏国的营墙之上,公孙衍甚至已经看到了韩军的粮草大营和中军帐了。营地里没有任何人走动,只有巡逻的士兵,这是防止奸细混入的手段。
公孙衍看看韩军营地,示意士兵小心防守,自己则转身回到自己的营帐去了。
乐毅曾在会议上说秦军可能会偷袭营地,然而月余过去,秦军连函谷关的大门都没有打开过,申差等人口中不说,心里也暗笑乐毅大惊小怪。四国联军二十多万人,秦军至少也要十几万才能够相抗衡,而一个函谷关关隘,顶多有五万人驻扎,完全不是一个数量上的对手。更何况,秦军在武关方向还安排了重兵,势必在函谷关方向采取守势。
然而申差他们错了,有时候城门不打开,不代表就没有人可以出来。
月亮被乌云遮住,光线被收敛了起来,就在这晃忽的瞬间,一条条粗大的绳索被从城头抛了下来,约有十来条的样子,就在此时,城头上出现了一个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他们头发束在脑后,身后背着铜剑,手上还缠着布,只见他们第一个人攀住绳子,看了一眼身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脚缠住绳子,双手控制着下降的速度。不一会就到了城墙之下,迅速找到低矮的植物,趴在地上,等待其他人。他们之后的黑衣人也如法炮制,身形矫捷,很快就在城门下聚集起来一支约有百人的队伍。领头之人清点一番之后,分别朝着韩国和魏**营的方向打了一个手势,所有人点点头,心领神会,低矮着身子朝着两座军营行进。
暴鸢将书册收好,放在几案上,正欲吹灭灯烛休息。作为韩军的副官,他也是有资格单人一个帐篷的,只不过比那些五十士兵一个的帐篷小一点而已。军营的粮草一般都是在中军帐旁边,由主将亲自负责。这次主将是申差,暴鸢也算是跟着捞点功劳罢了,是以自荐负责粮草安全。
正当暴鸢吹熄了灯火,和衣而睡的时候,却听得耳边传来一阵闷哼。暴鸢立刻警觉起来,他没有点燃烛火,披上衣服,从床头取下了宝剑,悄悄的向帐外走去。正要走到门口,又听的一声:“你们是啊!”一声争吵,暴鸢立刻意识到,可能是对方夜探军营了,也不再缓行,拔出宝剑就向外冲了出去。正好撞见一个黑衣死士从帐外经过,暴鸢赶紧大喝起来:“来人啊,有人袭营!来人啊,有人袭营!”而自己揉身而上,将黑衣人格杀在地。
韩国士兵尚未过来,却引来了其他黑衣人的注意,除了有十个人在粮草附近之外,其他人都纷纷朝着暴鸢冲了过来。他们本就是秦国的死士,训练的就是一击即中的技能。暴鸢虽然是沙场老将,应付起来却颇有些吃力,何况对方的人数并不少。众位死士和暴鸢缠斗起来,暴鸢被打的左支右绌,想还手非常困难,他只能一边应付着秦国的死士,一边呼喊着巡逻的韩国士兵。
终于有韩国士兵听到了他的呼声,赶紧拿起武器朝这边赶来,一个死士见陷入了死地,大声下令:烧粮!那十个黑衣士兵毫不犹豫的引燃了一个火把,朝着韩军的粮仓扔了出去。这几日天气,干燥的很,火把遇到了干燥的粮仓,瞬间就形成了大火。韩国人一方面帮助暴鸢围剿那群死士,一方面又呼叫更多的人前来灭火。不一会,腾空的火焰烧红了韩国的营帐,就像是一副血淋淋画卷。
秦国的死士终于履行了诺言,看着越来越多的韩国士兵,自知难逃一死,纷纷用青铜剑抹了脖子,竟然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而一边救火一边歼敌,也没有人在意这些人的死活,就让这群死士死在了韩国的营地里。暴鸢叹了一口气,踢了踢脚下的尸体,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然后赶紧派人去清点粮草,查看损失。
韩国这边忙的热火朝天,魏国那边也没有闲着,暴鸢幸亏早早有警,率先发现了对方的死士,而公孙衍这边,等到秦国死士已经点燃了粮仓的时候,他才发觉到了问题,赶紧命人一边救火,一边将这股士兵全数歼灭。公孙喜也在一旁,看着大家都忙不迭的救火,突然福至心灵,拉过自己的副将喝道:“速速点齐五千骑兵,到营门列阵。”
公孙衍也突然想到,如果此时秦军进攻,那么魏国大军就彻底完了。于是和公孙喜分别负责这两件事情。
函谷关的城楼上,樗里疾看着火光四起的联军大营,脱下头盔,久久不语。其实公孙衍并不用这么担心,樗里疾虽然刚开始准备好了袭营之后就大军出击,但是三军营地,壁垒分明,想要通过火烧粮草就获得一场胜利,是不可能的。他也就因此放弃了这个计划,转而通过火烧粮草,降低对方的士气。公子华说,可以通过谋杀对方主将获得胜利,樗里疾倒觉得不太现实。这次出击的死士都是临时招募,个人能力并不强,即便是公孙衍,恐怕也能应付一两个。所以还是选择保险一点,以瓦解对方士气为主。
“本以为你樗里疾会乘胜追击,没想到你还给他们机会。”公子华看着五国联军营地里鸡飞狗走,忍不住说道。
“机会这个东西很难说的,有些机会你有命要,有些机会你是没命用的。”樗里疾说道,“我已经给公孙衍准备了一个大礼,希望他会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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