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年,九月二十七日,京师西苑,昭和殿。
叶向高等内阁五人,奉命觐见朱由校。五位阁老一同行动,这不算一件小事。稍有一丝政治敏感性的都进行了关注,并且结合朝廷上最近的消息,展开了各自的联想。
大家都没什么行动,但人心浮动。
昭和殿内,五人行礼,随后依次落坐,身后有待者、宦官上茶饮、点心。
朱由校端坐上方,环视一周,开口说道:“山西的事,卿等可是知道?”
五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很短暂,但还是能让旁人捕捉到,应该说他们本来就没想着要避人。能爬上这佑大的帝国统治核心的,都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皇帝在这个时间点召见他们,其原因他们也是能猜到的,而现在是得到了证实。
其实他们倒也不是真的认为,山西迎宾馆的事是可以靠托解决的,而且这件事已经涉及到朝廷的威严,哪怕从维稳的角度看,也必须严肃处理。
但他们打算的严肃处理与皇帝想要的,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况且陕西灾情太过严重,一旦处理不慎则恐有人祸;而且四川、贵州两地的改土归流虽然已经大体推行了下去,但小规模的造反就没断过,还好并不是连片的,而是一个个单独发生,所以虽然当地的武装虽是急于奔命、各地救火,但每次都还能及时扑灭;山东流民的安置与灾后重建;辽东的物资运输;朝鲜驻军的调度;与林与丹汗蒙古的外交…
这样的“小事情”皇帝是不在意的,他仅仅只是看了一眼,给了一些政策意见,大体的意见方针,然后就撒手不管,好像这种必然会持续很长时间事情是可以一下子就解决似的,不论什么政策它的落实和实行都需要时间。最终操心的、做具体的计划决策的还得是内阁,所以内阁的众人是真的抽不出手来,处理这个皇帝与他的弄臣庞宦捅出来的笼子!
而且山西的事,有人是听到了火药爆炸声的,这已经不能用火灾来掩饰了。但此事牵连甚广,各利益集团从中起到了什么作用,连内阁他们也不能确定,所以才想观察各方态度,静观其变。
但皇帝有着年轻人的急燥,作为帝国中央决策层中最富有时间的人,他却是第一个等不下去的一一皇帝还是太不成熟了,我们还需要教他很多东西啊,叶向高心想。
“内阁已经收到那份抄报了。”叶向高答到,作为首辅,内阁首脑的他确实适合最先发言,开宗明义。
“那卿等打算如何处理?”
“陛下,朝廷自有法度,接由有司即可。”
朱由校看着他,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怎么,难道他们想全权接手?”朱由校在内心中瞎猜着。
在政治上,人们总是喜欢把话说得“委婉”,带着各种暗示、隐喻和拐弯抹角,其中即有政坛上的约定俗成,也有双方或多方共有的默契;对于那些不善此道的人,同一句话是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哪个都有可能是正确答案,除了它的表层含义。
“此事甚大,应由朝廷有司付责”,叶向高怕皇帝胡思乱想,再引发什么误会,于是直接开始解释,“请陛下下令三司会审。”
三司即三法司,指的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刑部,掌法律刑狱;大理寺相当于现代的最高法庭,掌刑狱案件审理;都察院为明代最高的监察、弹劾及建议机关。
从洪武十七年始,凡遇有重大、疑难案件时均由三法司长官即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使会同审理,最后由皇帝裁决的制度。
明代定制,三法司,会审重大案件;遇有特大案件,则由三法司会同各部尚书、通政使进行“圆审”;皇帝亲自交办的案件,由三法司会同锦衣卫审理。
朱由校轻轻地摇了摇头,这虽然把朝廷拉下了水,但还不够。朝廷的第一目标一定是维稳,而这与自己将事件扩大化的目的相悖。
众阁臣将皇帝一切微小的动作、表情都看会眼中,虽然已是垂老,但他们并不糊涂,相反他们是很敏锐的。
众阁老再一次交换了眼神,如果皇帝打算做什么过分的事,那就该另一个有人站起来,提议请皇帝召开廷议了,群臣在这种事上是有默契的。内阁内部虽然有一定的分歧,但此时他们是团结一致的。
阁老们在等待着皇帝的发言。
朱由校现在只想把事情闹大,因为这样案件的处理就不是朝廷内外的哪股力量可以左右的了,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认识到了“哪股力量”中包含着他自己。
“召开圆审吧,让锦衣卫也一起来。”朱由校拿起了茶杯,润了润喉。
一锤定音,第一轮对决结束,第二轮交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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