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宗沔话音刚落,殿内君臣全部大惊失色,金军好快的速度。从完颜娄室离去,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他们就完成调兵遣将,带着大量攻城器械准备攻城了。
所有人都忧心忡忡,以大宋如今的准备情况,能够挡住金军的攻势吗?
赵桓眉头紧蹙,对金军组织力、战斗力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以此看来,自己想守住内城,难度恐怕要比最初设想高出不少。
“朕去四壁激励将士。诸位相公就按照此前决议,到明堂颁朔布政府施行各项政令。”
一众宰相立即起身,说道:“臣等必尽心竭力,统筹军民,共赴国难。请官家务必小心矢石,保重龙体。”
在汪宗沔的服侍下,赵桓迅速穿戴好一身甲胄。乘舆向宣德门进发的时候,一队队高大士卒也正顶盔贯甲,急促的向城门跑去。
数百人的队伍在皇宫中跑成一条长队,轰鸣的脚步声气势倒是很足,但是行进期间毫无章法,不像是举国精锐的禁军,倒像是要去街头斗殴的混混。
汪宗沔贴近赵桓耳边,说道:“官家是吴革的皇城司亲从官。”
赵桓点了点头,身材如此高大的军队只能是皇城司成员,入眼所见所有亲从官都身披重铠,枪剑明亮,显然吴革在内弓剑枪甲军器库收获颇丰。
见到官家乘舆,正在奔跑的人流中涌出三人,停到了赵桓面前。
为首的高大猛将摘下兜鍪露出面貌,正是皇城司指挥使吴革。
这位猛将身披重铠,没有卑微的叩首磕头,终于显露出几分威武雄壮气质。拱手向赵桓说道:“官家,臣在内弓剑枪甲军器库粗略搜寻了一番,在一座仓库角落,找到大量甲胄残留。这些甲胄杂乱堆砌,披膊、甲身、褪裙、鹘尾、兜鍪、帘叶等乱作一团,故而官员懒得整理,被丢弃在原地。臣让各亲从官自行挑拣部件,组装一套,目前已凑齐六百余套。”
“如此甚好,每名皇城司亲从官都披覆铁甲,至少能极大减免伤亡。”赵桓颇为欣慰。
虽然这四百余亲从官是优中选优的精锐,但赵桓从来没有想过将他们奉若珍宝,不舍得他们上战场。
每名军人都应该浴血奋战,马革裹尸。精锐就更应该身先士卒,激励士气。
宋军如今的德行,如果没有皇城司这种精锐作中流砥柱,很可能会被金军杀的全面崩溃。
乘舆同皇城司亲从官同向离开宫城时,一支规模更加庞大的军队逆向开赴进皇宫。只是这支规模庞大的禁军,别说训练有素,却连最基本的气势也无了。一群人打着旗帜,更像是观光旅游的游客,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左顾右盼,对皇宫品头论足。
赵桓脸色阴郁,带着这种军队,自己真的能守住内城吗?此前朝廷曾在诏令里说,国家太平无事垂二百年,军政堕坏,士卒无仗节死难之意,将吏无干城固圉之功,望敌惊奔,靡有斗志。这绝不是一句虚言。
唯一让赵桓欣慰的事情是,自己废除各种四壁冗官后,任命的四壁指挥使刘鞈终于起了建设性作用。宋军城防整体已经开始高效有序,在金军攻城之际,依旧能有条不紊的让军队轮换值勤,调拨人员进尚食局就食。
以此看来,就算城墙被攻破,全军也不至于瞬间崩溃,还能有预备队层层守御,发起反击,夺回城墙。
赵桓抵达城墙时,刘鞈已经披甲操戈站在城墙上布置一排排守卫。
而且守城战正式开始后,士卒们在城墙上迅速搭起战棚,密置女头,再加上各种马面,望之耸然。
马面、女墙都是很常见的城防设施,尤其马面凸出城外不少于两丈,每六十步一座,能够形成一排排的凹形工事,金军攻城会受到前方、左方、右方三面打击,极大发挥宋军弓弩神器神臂弓的优势。
这也是为什么宋军在河北、河东两地,只要能死守,金军攻城都会死伤惨重,小小的一座寿阳城,金军攻城损失上万人。
刘鞈见到官家仪仗,立即赶了过来,神情颇为兴奋,向赵桓说道:“官家,臣之前在城上整备城防时,内城军民踊跃前来相助,其中数百离散广固营兵士自发云集于朱雀门前,请上城为修筑战棚。按沈帅司(沈括)在《梦溪笔谈·官政》所言,这种战棚可以离合,设之顷刻可就。能极大增强内城守御。”
闻言赵桓也面露笑意,说道:“内城军民踊跃相助守城,军民万众一心,必能众志成城。”
说完赵桓担忧的问道:“只是设置战棚材料是否短缺?”
“本绝不应该短缺,祖宗法度齐备,内城守备应该固若金汤。但贪官污吏,使得整个城防都腐朽破陋。”
刘鞈脸色十分难看,说道:“广固兵士应该有二十指挥,共计一万人,负责旦暮休整城防守备器械。但臣听闻此间广固兵士言,因为京师承平百年,所以城防松懈,这一万广固兵士的名额,实际只有约三千人。外城四壁失守后,兵士离散,如今聚在内城的只有约六百人。”
“可即便这六百人,内城守备物资甚至亦不足以供应。城头每二百步置一防城库,贮存守御之器。按律法规定,里面不仅有搭建战棚之物资,还会有床子弩、九牛弩、大小砲座(投石机)。但绝大部分防城库都器物不全,或腐烂损坏。修治京城所每年下拨的维护费用,全被官吏贪污,完全未及时更换补充,精心修缮武备。”
赵桓神情肃杀,说道:“败坏如此,修治京城所没有任何可推脱借口。广固营按律应该旦暮休整,但金军已经兵临城下,京城所提举官员亦没有任何人上报贪污腐败之事。有司官员立即处死,传示首级于守城将士,以正军心。”
刘鞈郑重的点头,说道:“修治京城所官员在此时对守城已经没有多少用处。杀之不但可正军心,同样可以肃贪腐之风,使内城其他军器工坊高效廉洁。只要军器监不再贪腐,发挥应有功效,数天之内,城上守御器械便可补齐。”
“给修治京城所提供守御之器的是何处衙门?”赵桓问道。
“是军器监,元丰改制后,便设专门监、司管理军械制造。在东京城内有广备攻城作,这处衙门专司制作攻守城器械,其下辖猛火油(石油)作、钉铰作、火药作、金火作等二十一作,据臣所知这其中火药作与猛火油作管理最为完备,贪腐情况极低。因为火药为国之重器,为防止技术泄露于北方,举国只准在东京城内生产。沈帅司(沈括)更曾经亲自管理过猛火油作,曾断言,此物后必大行于世。”
“此外还有御前军器所,所内有万全工匠三千七百人。东西作坊,坊内有工匠五千余人。还有兵器制造院,内有工匠上万人。凡此种种都有详细生产定额,例如要求每七人九日需造弓八张,八人六日造刀五副,三人两日造箭一百五十支。弓弩院每年要造各种弓、弩、箭、弦、镞等一千六百五十万件。”
听了一天的糟心消息,总算见到了让人欣慰的事宜。
赵桓神情振奋,说道:“此便是文明之利,金人野蛮猖獗,虽能逞一时之威,但只要在城下受挫,我东京城便能以强盛文明,迅速恢复实力。有猛火油,有火药,甚至还能产各种器械一千六百余万件,朕便能源源不断武装军队,必能遏制金人嚣张气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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