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面受了蚊虫叮咬,面不好看。也不知可会叫姑娘一并染,还请姑娘切莫怪罪。”言语间,这茶园主人已然从屋内走了出来,帷帽遮面,看样子果真是为了掩盖面瑕。
刘姓农妇见此却是愣了刹那,方才颔首示意自己要出去这屋子,免得打扰到二人。
白霜染到底是皇商家中出来的姑娘,都不消注意一旁那位刘姓农妇的表情,便能知道这茶园主人定然是有什么旁的原因,不能叫自己看见原本模样,作揖道:“是小女子多有叨扰。”
“姑娘不必多礼,快坐便是。”
刘姓农妇出得屋去,这屋中便只余下二人对坐,茶园主人显然也没有给对面人端茶倒水的意思,只示意白霜染一旁有热水和备好的茶,自便就是。
“我这茶园可不出名,倒是不知姑娘找过来是有何事?”白霜染忆不起对方是何人,对方却是能认出面前人是白家的姑娘,只不过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知白霜染此来目的。
放下手中茶盏,白霜染也不隐瞒自己的来意,适才闻了闻这茶,应当是没找错地方:“听闻这边有个新起的茶园,将茶都卖到了朝廷中去,有幸尝过些许,味道果真不错,想买些与师父。”
“不过适才听说了夫人的作为,便又想要知道是怎样的人儿,能有这般气魄和能力。”
白霜染并没有提自己觉得对方熟悉一事,毕竟若是对方想要承认,就不会为了隐瞒,在屋中还要带着帷帽……
这话说与谁人听能不受用?茶园主人却也只是笑笑:“倒也不是我有多豁达,又或是有如何气魄,不过是有了类似的遭遇,便看透了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茶园主人的话语没有半分伤感,反倒是带着几分毫不掩藏的快意……
也是,能彻彻底底放开曾经种种,如今更是满眼山川,口盈茶香的女子又怎会沉浸于旧日的得失。
“夫人能来追寻自己的喜好,当真是羡煞旁人。”
端起一旁那素胎描金的茶盏来凑到嘴边,这茶园主人方才笑道:“惦念着我的人能过好生活,我便也了无牵挂,自然可以自寻其乐,也没什么好叫人羡慕的。”
话谈到此时,双方显然已经再没有什么话题,除却白霜染复又开口赞了这茶一句,这本就不大的屋子中,边只剩下沸腾的水声和清茶同鸣。
“姑娘也是京兆人士罢?”半晌儿,或许是是因为这般沉寂的气氛过于尴尬对面坐着的人忽的开口。
只是这一开口便叫方才端起茶盏来的白霜染一愣那,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将杯子重新放回到桌面,目光转向对面坐着那人,带了三分警惕。
“这江南一带虽多有那书香门第的好人家,也不少刘姐姐那般遭遇的女子……”茶园主人已然确认了面前人身份,“若是姑娘遇了,能帮一帮自是最好的。帮不的,也能叫人来我这茶园。”
“虽说这茶园也挣不来多少银钱,可养几十数百人,也不算是问题。”
话到如今,白霜染已然能确认对面人是认识自己的,这弦外之音便是希望自己能靠背后的势力为这些无处申冤的女子做些什么。
面前这人若是没有母家的支持,在这等对女子依旧谈不公平的时候,只怕就算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轻易获得如此成功,还有余力帮他人……
想到这儿,白霜染对面前这女子的身份也有了个极为大胆的猜测:“若是能成为夫人这般的女子,有能力为这大郦做些什么,小女子自是无比荣幸。”
“没什么好荣幸的,还望姑娘未来能够觅得良人,莫有我这样一遭,才去看透这些。”
京兆城早些年多的是那大家族之间的联姻,十有八九寻不得幸福,只能沦为家族的牺牲品。即便不是为了权势,书香门第养出来的,也不一定就能是那龙凤之姿。
联系起这时间同自己回到京兆城时听闻哪位新科状元的遭遇,白霜染将记忆中那声音和面前这位茶园主人串到一起,心下彻底了然。
屋中又没了声音,连一旁的线香都只剩下同风交流,白霜染默默的将杯中茶饮尽,当即便提出告辞之意:“小女子的好奇叫夫人烦恼了,多谢今日款待。”
听闻此语,对面那人也站起身来,攀窗的风直教人露出半面真容。二人已然对彼此的身份心照不宣,白霜染只当自己并未看见。
眼见着来客作揖离开,茶园这女主人亦是起身将人送到屋门口,看着前者犹豫几番不好开口的模样,忽然开口:“姑娘若是喜欢这茶园的风景,倒是可以住几日。”
隔着那帷帽,无人能看清这主人家是怎样一副表情,或许是一声无奈的喟叹,又或许是带着几分长辈对熟悉人家小辈溺爱的轻笑……
总之外人只能见那轻纱微摇,便知其中的人儿说出这话来必然不是只为了客套。
闻言,白霜染的步子顿了顿,到底是没应,转头来颔首示意,口中回到:“多谢夫人好意,若是往后能有机会再品味到夫人的茶,小女子便已然感激不尽。”
这孩子,还同自己讨茶来了!茶园主人心中腹诽,却犹是颔首应下,“路小心些,若是以后有机会,姑娘可以随时来茶园做客。”
言谈间,白霜染其实已然认出这茶园主人的身份,只是直至分别,前者也没有主动开口点破既然夜家这位夫人想要换一种方式生活,自己便没有必要打扰。
京兆城那位所托非人的姚家夜夫人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只剩下一位夜家的姑娘,凭自己力量助人的良善女子,在这一方山灵水秀育着自己喜欢的清雅。
来时青山去依旧,不过是来客与主人的面都多了几分笑意,连带着那有几分苍碧的茶树都肯多生出几分新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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