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快看,老公!是鱼,好多鱼,一篓子的活鱼!哦不对,老公,快看,是一个人,一个活人,一个大活人!不对不对,老公,这里又有活鱼,又有活人!”
在下水道里,夫妻二人几乎可以算是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活生生的人和活生生的鱼,月英兴奋得说的话都乱成一团。钓鱼佬听见声音,发现了他们二人,也正不知所措地看向这边。历史性的会晤,在暗无天日的下水道里发生了。
“您好,这个……”孔明勉强自己走前去,和钓鱼佬搭讪了起来。“请问,你……也是从面下来的吗?”
孔明自己都觉得这样的问题简直莫名其妙,脑子里一片混乱,努力地寻找让场面没有那么尴尬的词措。
“老公你是不是傻啊,谁不是从面下来的呢,难道有人住在下水道里的吗,你问的都是什么问题……对不起啊这位哥哥,我老公他人傻傻的不会说话,但不是坏人来的,你不要介意啊。”
“嗯,没,没有介意。我,嗯……”钓鱼佬不知怎的,脸红了。“他问的其实也没有多大问题,我不是从面下来的。”
“听到没有老公,哪会有人不是从面下来的?你应该把话说清楚一点,比如‘你是不是从面的垃圾收容站掉下来的啊’之类的,不然,大家都是从面下来的,你问了也是白……等一下!”月英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扶正了歪倒的脑袋,水从钓鱼佬那里哗啦啦地流过英和孔明身边,不复返地奔向身后的远方,月英才反应过来她的错误。
“你刚刚说什么!”月英双手抱着自己的后脑勺。“你说你,你说你不是从面下来的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住在这里。”钓鱼佬也挠挠头,似乎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孔明和月英面面相觑,他们本来只是想找一些“正常”的人类——或许是从垃圾收容站的下水道口掉下来的,想和他们一起去十三吧吃竹笋薯粉果冻的人。
谁也不会想到在城市的下水道里,会有这么清澈的水,水里会有鱼在游泳,水边会有人在钓鱼,钓鱼的人会说自己住在这里!
“怎么会这样?难道你没有出去外面过吗?就算你住在这里,那搬进来之前,也肯定在那个地方的井口钻下来的,难不成你还能在这里出生不成……”孔明尝试着寻找钓鱼佬的话中存在的任何可能的矛盾。
“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孔明和月英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钓鱼佬了。月英走前去,直截了当地提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这样子的,这位哥哥。我和我老公呢,在这面的垃圾收容站看到一个没有井盖的下水道口,我们,呃……我们既担心有人摔下来了,也正在找一些伙伴,所以,为了种种原因,我们就沿着楼梯爬了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地面也有人,但妈妈教过我们,绝对不能去,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我们。”
“妈妈,我们……”月英尬笑着,然后转头望向孔明。真的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不止找到一个钓鱼佬,而且仿佛是要找到一个住了起码得有一个家庭那么多人的团伙。
“你是说,这个下水道里,不止你一个人,还有你一家人?”
“我们有一条村。”
“村!”
月英揪着孔明的衣领往下拉,拉得孔明弯腰,把耳朵靠近她的嘴边。月英小声又急促地在他的耳边,兴奋得像一把连弩,凸凸凸地在喷。
“你听到了吗老公,他们这里有一整条村的人!一条村的人,只要他们肯和我们一起去十三吧,水先生一定肯进货的!”
月英放开孔明,径直走到钓鱼佬的面前。
“小哥,你能不能带我们去你们的村子啊?”
“妈妈说不行……嗯,但……”钓鱼佬看着月英听见“不行”这个词的一瞬间,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就又改口了。“但是,她没有说不能让外面的人跟进村子。”
钓鱼佬收起鱼竿,把饵料都摆好。月英喜眉梢,使劲地招手示意孔明赶紧跟。再转过头来,却看见钓鱼佬正在把鱼笼收来,然后将所有的鱼都放回水沟里。
“啊!你为什么把鱼都放走了?”月英急忙蹲下,想把正从脚下的水沟溜走的鱼捞起来,手都已经伸了出去。幸好孔明早有预料,反应也够快,一伸手就把臂膀拦在月英的腰线前,拼命地把她捞住,才没让她掉到水沟里。
“姐姐你别这样,这里的鱼我们都不吃的。”钓鱼佬也着急得跑了过来,见到月英没事才安心。
“既然不吃,那你为什么还要把它们钓起来?”
“好玩啊。”
月英听他这么解释,方才的欢呼雀跃顿时消失了,她擦了擦嘴角边的眼泪,目送着鱼儿远去,然后冰冷冷地说到。
“快带我们走吧。”
“不用走,你们等一下。”钓鱼佬站到水渠边,用力地跺了三下脚。流淌的水竟因他的践踏产生了波纹,由近及远地传到对面,又弹射回来,再弹向更远处。
“很快就到了,待会我先去,然后你们两个坐后面的那张。”钓鱼佬提起工具箱,把钓鱼竿扛在肩膀,垫高脚,向远处的拐角眺望着。
“来了来了!”
那个被钓鱼佬眺望的角落里,拐出了一片青黄的什么东西,飘在水。那片青黄顺着水流,飘到钓鱼佬的跟前,这时候,孔明和月英才看得清,那片青黄,是一张草席。
草席来到钓鱼佬面前之后,不知怎的就停在那,不再随着水流飘动了。还没等孔明和月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钓鱼佬拍拍手,那块草席又浮了几寸,完全漂浮在水面。然后不知怎的,草席的水像是有灵性一样,明明在一张平整的草席,却自己乖乖地从草席全部流走。短短一瞬间,原本泡在水里的草席,已经干爽洁净。
钓鱼佬跨过水渠边,跳到草席。月英都还没来得及呼救,却发现那张草席依旧平稳地浮在水面,承托着钓鱼佬和他的鱼竿。草席并没有因为钓鱼佬踩去就下沉,甚至没有让一滴水沾到席面。
“等一会儿还有一张席子,你们坐那张就可以了。到了村口之后,千万不要说是我把草席叫过来的啊。”随着钓鱼佬的话音刚落,草席逆着水流,开始向它来的方向飘回去,载着钓鱼佬,快速但平稳地消失在刚刚那个拐角。
就在孔明月英还在目瞪口呆的时候,钓鱼佬口中的那第二张席子,已经如期而至。孔明看看月英,又看了看钓鱼佬消失的那个拐角。虽然正在发生的一切相当荒谬,但如果在这里畏缩不前的话,那很可能在这个荆州城里,他们再也找不到其他人愿意和他们一起去十三吧吃竹笋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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