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醒之后,孔明躺在床,并不想起来。
脖子还是酸得很,想转一下,不行,麻。背也是麻的,手腕也是。被子是一块重重的铁板,床就是巨大的磁铁,孔明夹在中间,难以动弹。
但不能再这样下去,如果不小心睡着的话,就要迟到了。孔明挣扎着在被子里滚动,以最省力的姿势,滚到床边。他知道再往外滚半圈,就会掉下床,但还是义无反顾地滚了。腾空瞬间的失重感可以赶走倦意。
咚!比孔明先醒来的,反而是月英。她惊慌地从床弹起来,见丈夫不在床边,急忙地想下床看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往外一转身,也腾空了。
咚!月英也摔了下来,这回,孔明也才终于醒了。
从昨天开始,孔明在一个公司里班。吃过早饭之后,孔明的这具身体就不再属于月英,所以,她倾尽所能,在餐桌摆满了营养的早餐。孔明见到这样的架势,高兴之余,竟露出一丝难色。
“怎么这么多啊,吃不完的吧?”
“你爱吃多少就吃多少,剩下的就是我的午餐。”
孔明喝了粥,把鸡蛋吃了,但松软的面包吃下一半。即便是在原来的世界里,孔明也从来不舍得在早买这种西式的面包吃。他不知道月英到底是哪来的神通广大,在三国时代弄来这样的面包。
“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萝码包对吗?”
月英的神通不止在于弄来面包,还在于能随时看穿孔明的心思。萝码包,应该就是这个时候的人称呼这种面包的方法吧?
“以前家里有一本《新丝绸之路:从长安吃到萝码》的书,面有讲过这种萝码包怎么做,我就学着做了一次,成功了。”
但现在不是孔明再次感慨自己穿越之后交了怎样的狗屎运,能娶得如此完美娇妻的时候。如果再不赶到公司的话,就要被罚工钱了。
走在荆州城的大街,孔明感觉到穿越以来从未所有的畅快感。不,不对,这样说还是保守了。哪怕算在原来的世界里,自从毕业之后,孔明都从来没有像这两天那么充实过。
在被渣土车撞死之前的那些日子里,孔明已经觉得自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了。离开了家乡,在新城市里也难以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一个人住,一个人吃,一个人工作,回到那个安放躯壳的四面水泥墙构成的空间里,还是一个人。
那时候,明天的意义,是新的一堆还未完成的工作。但现在,可就不同了。
“驴!停!停!”
车夫狠狠地一脚踩下去,降下挡板挡在驴头面前。“哪?”
也就是这几天,孔明才知道,原来在荆州城里,如果要去走路来不及到的地方,人们是用驴车代步的。
“‘羊苑’,走么?”
“这里一车都是,赶紧!”
孔明走到驴车后,车身有另一个车夫放下斜板,让乘客可以踏着板子登驴车。不等孔明坐稳,车夫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斜板收起,敲响挂在一边的响钟。坐在前面负责控驴的车夫听见声响,右手拨弄一根杆子,推到屁股侧后方,然后右脚又是一脚猛地踩下去,挡在驴脑袋前的挡板升起,取而代之的是一根胡萝卜降下来。驴看见胡萝卜,又开始狂奔起来。
“明明无论如何都吃不胡萝卜的,它们怎么就肯跑得那么快呢?”
车不知哪个乘客嘀咕了一句。孔明没有在意,他靠在车厢的边,闭眼睛。说来也奇怪,不管是现在,还是在以前的世界里,每天往返家和公司的这两趟很可能是长征的通勤路途,它本是打工人们被迫无奈地为了公司付出的大量私人时间,并且没有工资。但不知怎的,这段时间却成为大多数打工人一天当中最自由的时光。不用想月底就要交的下个月的租金,要还的房贷;也不用想下个月才会给他发这个月工资的公司给他的工作。
只有在驴车,每个人才可以只花两文就能购买一隅属于自己的时空。
“羊苑到了!要下的赶紧下!”
这句话比监斩官的“午时已到”都更要吓人,驴车的人听了,本来已经神游在太虚的魂魄,忽地又都回到躯壳里。身体像驴见到胡萝卜一样,机械地动起来,起身,拥挤着被其他人的肩膀夹起来,下车,然后身不由己地,被羊苑里浩浩荡荡地人流吞没。
羊苑是荆州城里最大的产业园。在它最兴盛,也就是当荆州城大部分市民还保持着每天班的习惯时,这里的街道是永远不会休眠的。和孔明住的地方不同,走进羊苑,就像跨越了几个世纪,来到另一个科技的时代。
在下驴车的那个点,有一个超宽的闸门。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人流穿过闸门后,就会踏安装在闸门后的传输履带,这些履带从闸门延伸到羊苑里的每一个公司的门前。每一个经过闸门的人,身的芯片都会被闸门感应,记录考勤的同时,还会判断他供职的公司,定位地点。然后,在履带的人,就可以不用动了。他们会被履带自动地往前送,每到分叉路,系统都会用自动挡板将每个人拨弄到正确的分叉履带。
他们将会像货物一样,在羊苑这个大工厂里,被送到不同的岗位。
孔明干活的位置,是在XK间10排4列7座,他不知道公司的名字,也不知道公司的主营业务是什么。面试的那天,也没有什么人力资源经理之类的人对他问长问短,只有一个保安,把他领到这个位置,让他坐下,然后盯着屏幕,屏幕让他敲什么,他就马敲什么。
要敲的东西也很容易,比如说,屏幕会给出九张图,让面试者挑选出九张图中的驴车,然后,孔明就在这九张分别排除马车、火车、磁悬浮列车和黄包车,认准驴车图片的编号,然后在键盘迅速地敲下4、5和7。
孔明这样就完成了他的面试。
起初,孔明并没有打算在这个连公司名字都说不的地方工作。但在随后的几天,只要不出荆州城的范围,不管他在哪里找工作,招聘的人都只会问一个问题:
“你吃脑子饭还是吃苦力饭?”
孔明自然只能靠脑子吃饭,于是,他被形形色色不同的人,一次又一次地被带来羊苑,在不同编号的座位,做着一模一样的面试题。三天的时间里,孔明已经挑选了27部驴车。在最后一次按下“7”这个按键后,孔明终于明白,在荆州城里,干什么活都是一个样的。
于是,他就被留在了最后一次面试的座位,也就是XK间10排4列7座,成为了羊苑里普普通通的一个员工。
传输履带的终点并没有什么缓冲,到达厂间后,孔明谨慎又机敏地跳下履带,稳稳当当地站在地。急匆匆地打了一杯水,端着水杯,孔明在许多肩膀之间困难地前行。
“U,V,W,终于到了,X。”
这是一段很长的路,孔明挤开了不下五十个人才能走到这里,但还没有完,还要再从A到K地走完第二个纵列。昨天,听这里的工友说,现在的羊苑已经是它最冷清的样子了。以前,就是在荆州城人还以为自己这一辈子是能做出些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来的时候,在羊苑打工班的人,是现在的五倍。
而当时荆州城里还有两个和羊苑一样大的产业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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