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孔明再也难以压抑内心中的情绪了。
不用班,不用班,不用班!这四个字对孔明来说,就是完结撒花,就是HAPPYENDING,就是梦想成真!
孔明抓着诸葛均的肩膀,不停地摇晃,他的眼珠子快要跳出来了,说话时,唾沫星子喷得诸葛均一脸都是。
“我们是包租公,还是大老板,还是富二代啊?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我们为啥不用班这么爽!”
孔明已经把“不能暴露穿越者身份”这条自己给自己定的规矩忘得一干二净。这也是可以原谅的,一觉醒来突然发现人生的终极理想已经实现了,又有谁还能保持平静呢?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不用班难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
孔明的笑容又瞬间被凝结成了尴尬。
“啥都不用干,天天躺着就可以生存下去,这难道还不够好吗?”
“是不坏,但那难道不是应该的嘛,也只是勉强活着而已。”
勉强?孔明这下子才冷静下来。不用班的人分很多种,他以前一心只想着那些跋扈的富二代们,那些慵懒的包租公们,却从来没有想过,社会里还有许多不班却要干活的人,卖菜,做早点,捡垃圾,甚至是连这些活都干不了,只能乞讨为生的人。
“一个月540文是很少,但足够活命了,班干嘛?”
孔明的小学算数可是很好的,他很快就算出来,每天3顿两个肉包一个茶叶蛋一杯豆浆的话,一个月30天正好需要540文。
每天,三顿,都是两个肉包一个茶叶蛋一杯豆浆的话,这个黄金三角的搭配,就要变成黑三角搭配了。
“难道这就真的够了吗?万一包子涨价了呢?万一以后没有这540文呢?万一,难道咱以后不讨老婆了吗,就这样一辈子了吗?”
“哥,你穿越了?”
“是,我穿越了!”孔明似乎发现了一个诀窍,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敞开了说。反正这种话就像“我是百万富翁”一样,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
“这么多年咱不一直这样过,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十三吧里满地都是我们这样的人。”
“十三吧……”孔明迅速地翻找脑子里关于这个词的一切记忆,还真的有。虽然那些记忆都是些串不起来的碎片,但似乎还有点吸引人。孔明又一次穿鞋,准备出门。
“你又过去了吗?”
“是,好多天没去了。”
“哦。”
在原来的世界里,孔明并不喜欢酒吧。应该说,他根本没时间也没机会去酒吧。既然在这个世界里无所事事,孔明决定尝一会鲜。他并没有任何关于酒吧的知识,就这样出门了,哪怕现在还是大白天,都没有介意。
得亏十三吧和普通的酒吧并不一样,否则孔明很可能就白走一趟了。
十三吧坐落在荆州城地租最便宜的地方,要去那里,就要经过狗屎干最多的暗巷子,也要防备脖子被晾衣绳缠住。虽然不用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但基本来说,如果没有老顾客带着,新人是不可能找得到十三吧的。
孔明的灵魂虽然已经被更换了,但凭借着肌肉的记忆,他居然很轻松地就找到了十三吧。看来,这具身体绝对是这里的老主顾。
十三吧的门口挂着一个钟,孔明的脑海里能找到一个画面,一个糟大叔逢人便说,这口钟是别人送给他的。能对别人送的钟如此珍重,还要挂在门口,对每一个人说,这样的人估计在这个国家里是找不到第二个了。
这个糟大叔就是十三吧的老板,水先生。
水先生也曾经对着他的每一个客人说过非常多遍,“水先生”这个名字,不是他的本名,而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艺名。水先生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指他绝对不会给十三吧里的任何一杯酒掺水。
没有人想得通这句话里的逻辑关系,就像没有人能想明白十三吧为什么叫十三吧:水先生说,十三吧这个名字,也是他起的。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总会指着门口那口大钟,用力地扯着嗓子,脖子都红了:
“这个世界,只有时间,是绝对属于你们自己的。所以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珍惜自己的时间,一天不是有十三个时辰嘛!所以我就给店起名十三吧了!”
新来的初哥,会摸不着脑袋,看着大钟只有十二个的时刻标记,在水先生面前,他们竟然对妇孺皆知的常识也产生了怀疑。
“可一天难道不是只有十二个时辰吗?”
每当这种时候,老顾客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哄堂大笑,老板水先生也眯着眼,笑嘻嘻地问:“孩子,你要点什么?”
孔明大致地把关于十三吧的画面都浏览了,站在门前,鼓起勇气,推门而入。
“大睡虫,终于肯死出来了你!”
一个很邋遢的矮仔正冲着门这边喊,刚进来的孔明意识到那人可能是在叫自己。
“忙,之前忙,哈哈啊……”孔明挤出尴尬的笑脸,同时迅速地在脑海里翻查关于这个黑矮子的画面。
“大白天的你小子就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怕遭雷劈吗,大睡虫很忙,谁信呢!”黑矮子还在不饶人,但最起码可以说明,他的确是在对孔明说话。按理说,孔明应该能想起来他是谁。
他是士元,和弟弟诸葛均不同,孔明这回能找到确切的姓名。姓士,名元,却不是孔明在原来世界里读书所认识的庞统。因为士元特别能吃,所以有的人叫他“一桶”,又或者“胖桶”。后来,胖桶成了一个扫大街的清洁工,平日里最常被人见到的样子,就是双臂向后伸,呈机翼状,身子向前倾,像海里的飞鱼,也像翱翔的隼,自由自在地,拉着一个个比他高一半的,满满的大垃圾桶,从村尾拉到村口,然后再把空垃圾桶从村口拉回村尾。
因此,越来越多的人,叫士元作垃圾桶。
“你还有资格笑别人,你的垃圾倒完没有,还在这里插科打诨!”
不知道哪个角落里,一发暗狙射出去了,正中士元。然后,整个十三吧又一次陷入欢乐的海洋。
“垃圾桶赶紧去倒垃圾啦,你弄得这里都臭了。”
“老板,下次能不能别让垃圾桶进来了啊。”
像这样的画面,在孔明的记忆里竟然也是有的。这说明士元已经不止第一次被人这样羞辱。虽然矛头不是直指自己,但孔明还是像被人扼住喉咙一样,难以呼吸。
士元又没做错什么,他们为何要这样辱骂他?
“打工的人就别来十三吧了,干活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一个倒垃圾的人,神气什么!老孔说什么也是个小地主,随便怎么睡又关你什么事,人家躺着赚的钱,比你每天倒500个垃圾桶都多!”
“垃圾桶,换了我是你,就直接躺平了。一个月赚那700文,累死累活的,有个啥意思啊?”
“谁,谁说只有700文的!”
“你们垃圾站贴出来的招工启示说得明明白白的啊,‘招扫地工若干名,要求能吃苦耐劳,工资700文一月,长期有效’。我都会背了,你们垃圾站到底啥时候才招够人啊?满大街都贴满了你们的牛皮癣。”
“我可不止700,我还有奖金呢。”
“哈~!哈~!哈~!哈~!哈~!奖金!哈~!哈~!哈~!哈~!”
“垃圾桶还有奖金呢哈哈哈哈!”
有的人把嘴里的酒喷了出来,有的人吹起了哨子,有的人拍桌把手掌都拍疼了。孔明皱着眉头,走到吧台,向老板水先生打眼色。
“垃圾桶不跟垃圾呆一起你们还想让他去哪?都住嘴了,不想呆就滚。”
这个水先生总是说着一些不合逻辑不合场面的话,孔明根本没有办法相信,像他这样的人,居然能经营起一间酒吧,没倒闭。
“算了算了,我也喝完了,水老板,埋单走了。”士元把手指伸进把台前的黑匣子,滴一声后,转身,甩手,也没跟孔明打招呼,走了。
“他怎么招惹他们了?”孔明走到吧台前,假装成一个熟客的样子,和水先生套起近乎来。
“打工人是这样的啦,你是新来的吗?”
“谁不是打工的呢,那些人不是吗?凭什么笑话人?”
“那他们还真不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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