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夫人依照白天和祢衡的约定,备了一车绸缎和各式布匹,只是纹样与缎料,都不是时下贵家女眷所中意的。
天下纷争,民不聊生,张绣只是一个依附刘表账下的武将,所据之地不过一个小小的宛城,他手头并不宽裕,就连兵马粮草都全靠刘表供给,家中女眷更是囊中羞涩。
虽然邹夫人从不在意这些,能有个安身立命之处,她已知足,今日为了搜罗这些料子,可称得上是使劲了浑身解数,其中难处可想而知。
祢衡并未想到这一层,他对衣料的了解,恐怕仅有纯棉和腈纶之分,他只随意瞅了一眼,只见花花绿绿的布料装满了一车,寻思着差不多就行了,反正也不是真的要去送礼。
邹夫人藏身在绸缎之下,听到侍女说话的声音,她忐忑地探出身子,颤声道:
“恩公今日所托之事,妾身都已办妥,你我何时动身?”
祢衡见她神色不安,心生不忍,却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他狠下心说道:
“我此刻还不能走,请夫人先行一步,我若能活着离开此地,定会去寻你。”
邹夫人听见他说不能与自己同行,心中慌乱,泪水顿时涌了上来,说什么也不肯独自离去。
祢衡安抚她道:“夫人莫慌,你且听我说,出了城,一路往南走,离此城三十里开外,就在那棘水东面,有座棘阳城,你且在城中寻个落脚之处……”
这并非他临时起意,此事早在出征前就思量过。
棘阳与宛城同属南阳郡,相距不远,就在刘表地界,眼下还算安稳,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更好的去处了。
他顿了顿,又道:“若我能活着离开此地,自会去棘阳城寻你,你若等不到我,定是我已命丧此地……”
邹夫人惊惧道:“恩公会有性命之忧?”
祢衡摇了摇头,“我只是假设……你知道什么叫假设吗?”
邹夫人摇头道:“妾身不知。”
祢衡失笑道:“我知道你不知,这也无妨,你若等不到我,就将这一车绸缎卖掉,换些钱,也足够让你在棘阳安顿下来。”
邹夫人眸中露出惶恐之色,道:“若此事败露,会让恩公有性命之忧,妾身万万不能离去,置恩公于险境。”
祢衡深知时间紧迫,必须尽快把她送走,自己还急着赶回去。
在这样僵持下去,就走不成了。
想到此处,祢衡郑重地对她说道:“夫人,你若留在城中,才会置我于险地,个中缘由,今后若有机会,我再向夫人解释。”
邹夫人不明白他此言何意,却隐约听明白了,自己留下反倒会害了他。
她怅然地看了祢衡一眼,说道:“恩公于我有救命之恩,理应相报,还望恩公保重,来日,再与我在棘阳相见罢。”
她闭上双眼,任泪水滑落,又轻轻拭去泪,重新藏身于绸缎之下,颤声说道:“走吧。”
邹夫人的两名贴身侍女,扮作年轻小侍模样,驾着马车上了路。
在皎洁的月色下,马车渐渐远去,马蹄声夹杂着车轮转动的声音,渐渐淹没在远处拼酒的士卒们发出的嘈杂声中。
远离是非,或许对她更好吧……祢衡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一阵惆怅。
送走了邹夫人,祢衡忐忑不安地回到宴席上,在场的武将们仍在开怀畅饮,今日虽没能在战场上厮杀,酒场上还是得拼个你死我活。
主座上的曹操举着酒盅,像是个督战的将军,畅快地看着一众将领在酒场上觥筹交错,捉对厮杀,时不时发出叫好声。
荀攸和郭嘉二人注意到祢衡进来,目光一齐投向他。
“正平,你怎么去了这样久?”郭嘉问道。
祢衡失笑着说道:“一时间迷了方向,耽搁了。”
荀攸闻言暼了他一眼,说道:“祢长史可是未饮先醉?迷了方向倒无妨,若是迷了心窍那可就不妙了。”
祢衡听出他意有所指,心中一沉,明面上却没露怯,他坦然自若道:“荀公达说笑了。”
荀攸未再言语,郭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心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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