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额前的两缕青丝被风吹散,他却只微微勾起嘴角一侧,刚刚的散漫仿佛化作丝丝邪气,从周身蔓延开来。
“唉,你今日运气不好。”
阴风骤停,似乎发出了疑问。
明明是这公子哥要死了,死到临头还说别人运气不好?是蠢糊涂了吧!
然而那公子漫不经心的声音却如水雾凝成的冰刃,字字狠扎进那虚空里。
“谁让你今日,遇上了我。”
轰——
还没等虚空里的东西反应过来,所有的藤蔓在眨眼之间炸开,连带着整幅山水风景图都被炸碎,破布般的,一片一片落入这布满尸骨残害的黑土中。
小秋没了一身的束缚,闪电似地捡起落在地上的宝剑,一剑抵在了那用黑袍掩饰的人面树身的妖物胸口。
那公子轻摇着一把象牙折扇站立在原地,一身月白袍子纤尘不染,腰间由一条雪青荔枝纹腰带束着,一侧还垂着一块玉质极佳的翡翠,身姿挺拔,发丝未乱分毫,仍是刚从轿中走下来的翩翩美少年。
“都叫你放了我们,你不听,现在好了,非要闹得这么难看。”他嗔怪时皱着眉,也难掩眉宇间的英气。
树妖此时懊悔极了,早知道就不跟这臭小子废话了,直接一口吃了才省心。
贵公子上下打量了树妖几眼,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你不会就是朝歌通缉的那只树妖吧?”转而又害怕似地躲到小秋身后:“真可怕,差点就被你吃了。”可他淡然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傲慢,仿佛带着几分“倒也不过如此”的轻蔑。
那树妖气得本想趁机反击,但是那用剑抵着他的少年也并非之前那些不中用的,拔剑的同时已是祭出了灵宝,在他倒下的地方结下了阵法,他已是瓮中之鳖。
树妖虽是面容枯槁,但却是一把硬骨头,死到临头也没有半分求饶之意:“凡间蠢人,便是老子如何?我告诉你,先前上山的那些人也都是被我杀的,你倒是杀了我啊!”
小秋闻言便将剑刺进他的胸口三分,然后又抽出来,丝毫不留情。
都是他们公子教的。
树妖吐出一口黑血,懊悔地嘟囔了一句:“还真刺啊……”,但随即又大骂起来:“要杀便痛快些,何须搞这些折磨人的把戏!”
那公子仿佛听了个笑话,嗤笑一声:“你是人么?”
树妖气得咬牙切齿:“少在这儿跟我抠字眼,你他妈活在万年前是怎么的?现在五界众生平等,人和妖有什么区别吗?你凭什么搞歧视!小心我上天阙告你一状!”
小秋赶在公子开口之前道:“你真是厚脸皮,一个通缉犯还敢谈平等?你要上天阙正好,也省得我们公子动手抓你。”
树妖不仅是厚脸皮还是个老油条:“少他妈逼逼赖赖,要么杀了老子,要么放了老子上天阙告状去!也总比在此处受你们的侮辱折磨好!”
“你!”
小秋向来说不过人,但他们公子说了,说不过只管动手,所以他又刺了那树妖一剑,还是同样的位置,刺进去还搅动两下,然后反复不停,疼得树妖哇哇大叫。
“凡间歹人,简直卑鄙,简直无耻!”
不管那树妖骂得多难听,那公子的脸上都没有一丝怒气,倒是一脸欣慰地看了一眼小秋,觉得这孩子跟在身边多年,当真是学会了不少。
“杀你多容易,拿琉璃露来换。”
折磨得也差不多了,贵公子终于开了金口,小秋便收了剑留给那树妖喘息的机会。
树妖心想今日也忒倒霉了,遇上两个凡间的狠人,哦不,是凡间的两条狠狗,连给他的选择也都是这么地狗!
要么交了琉璃露死个痛快,要么生不如死直到交出琉璃露再继续生不如死不知到何时。
“我交,我交,但我有最后一个条件!”
那公子连看都没看树妖一眼,漠然道:“你觉得你还能跟我谈条件?”
树妖卸下最后的尊严:“算我求你!”
像树妖这样道行深的大妖,宁愿死了也不求人,这是他们朝歌妖族生来的倔强。所以那公子饶有兴致地瞥去一眼:“哦?说来听听。”
树妖道:“我捡了只萝卜小妖,日日用琉璃露喂着,再喂三日她便能化成人形,你若是肯帮我将她喂成人形,别说那些琉璃露,我的妖丹也是你的了!”
妖丹乃是妖族最重要的东西,这树妖为了一只捡来的小妖竟然肯献出妖丹?那小妖定是来头不小。
“那萝卜小妖是你们妖族的……”
还没等那贵公子问完整,树妖便抢先道:“它不过是个萝卜小妖罢了,我多年寂寞在此,见它与我投缘,便收做自己的孩子养,如今我要死了,而她还只是个孩子,也没做什么恶事,我希望你能手下留情,放过她。”
那贵公子心知树妖不会说实话,倒还不如先找到琉璃露和那萝卜小妖,是何究竟到时候一探便知。
“好,我答应你。”
那公子将树妖收进灵宝中,带着小秋去了树妖的老巢,一个隐匿在风沙枯木之后的山洞中。
小秋站在洞口犹豫道:“公子,那树妖会不会故意骗我们?这洞里肯定有埋伏,不如让小秋先进去一探究竟吧。”
“不用。”
那公子伸出手,掌心朝上,一颗鸡蛋大的珠子便显现出来,然后他轻轻地将那珠子扔进洞中,不一会儿,洞中流出滚滚烟雾,恶臭刺鼻。
小秋捂着鼻子随着公子退到一旁,心中不禁感慨自家公子的睿智,根本不用人进去,拿这“硫烟珠”熏一熏,饶是洞中有道行再高的妖物也得出来避一避。
很快一道黑影飞快地窜出来,小秋看准机会,祭出灵宝,那道黑影滚出白烟,竟是一颗白生生的小萝卜。
那小萝卜细细地咳嗽着,因为还没有完全化成人形,连两条胳膊也是白白的两条,软绵绵地将萝卜身子撑起来,想去捡落在不远处的白玉瓶子,那是刚刚它抱着一起逃出来的。但不幸的是,它还没能碰到那白玉瓶子,自己的萝卜脑袋便和那瓶子一起被人拎了起来,然后它便看见一张美少年的脸和一道恶劣的邪笑。
“喂,萝卜。”
“跟我走,”
“还是,”
“我送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