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周永清和张春林拖车拉着包装好的衣服来到第一排农家院,在保安亭出示工牌放行后,他们来到101号大院里面,将衣服往2号仓库搬。
周永清有些心疼道:“收发的工牌可是我预支两个星期的鸡腿和工友换来的,出去以后你得还我!”
“行了行了,一种空头支票,一个大老爷们逼逼赖赖成何体统!”
“对哈!我应该关心雅雯到底得手没有?”
“她钓凯子的五成功力就够了,so esay!”
不久后,陈雅雯步履有些蹒跚走来。两人赶紧过来扶她。
周永清问道:“你没事吧!过来保安有没有阻拦?”
“没事!女工可以在工厂内随意走动的,关卡都是为你们男工准备的!”陈雅雯将头枕在周永清肩膀上质问张春林,“你不是说小胖子酒量不行的吗?一瓶老白干都快干完了还不醉!”
“对不起,我也是听我朋友说的!”张春林有些尴尬道,“那这次任务是不是失败了!”
“没有!我直接拿起酒瓶将他砸晕了!”陈雅雯将一个微型相机递给张春林,“给,你要的东西。”
三人在1号大院里假装卸货,看着西边的路上两个巡逻的保安走远后,偷偷走到不远处草丛的高墙下,将两个大垃圾桶搬开,将下面的一些松动的砖块推倒,露出一个狗洞,三人陆续爬了过去。
眼前是一片宽阔的水泥地,稀稀落落地停着着十几辆车。这里是工厂的停车场。
张春林指着十几米处一辆车说道:“那辆黑色本田!”
三人躲在一辆货车侧面刚准备跑过去,两只狼狗突然蹿了出来,周永清和陈雅雯蹲下身子,做出捡搬砖的动作,张春林则吓得叫了一声“妈呀”冲了出去,被两只狗追着朝出口保安亭狂奔而去,随后两个保安也追了过去。
周永清叹道:“遛狗记住牵绳!《中华人民共和国动物防疫法》规定,遛狗不牵狗绳将被视为违法行为,可怜的小林子这下狗带了!”
周永清两人冲到本田车侧边,打开后座车门,对司机座上的中分头青年道:“兄弟,赶紧开车,让我们乘风破浪去救张春林!”
“证据在你们身上吗?”中分头转头急切地问道。
“在张春林身上!”
“那你俩赶紧去救他!我在这里掩护你们!”
“可是我们双拳难敌四狗啊!赶紧开车过去啊!”
“开车目标太大,到时候厂里几十个保安,四辆金杯车,会将我们包饺子的!”
“我们可以先出去报警!”
“厂里老板财大气粗,没有证据报警没用的,你们赶紧下车去救他,人救不救回来无所谓,重要的是把证据带回来!”
“这位小哥哥,你看——”
陈雅雯握住中分青年的手,又想使用美人计,被他一把甩开,严词拒绝道:“少给我来这套!我们媒体人最重要的是具有社会责任、民生意识、新闻意识、职业道德!”
尽他娘的扯淡,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本领比我还高,为了出名同事都可以牺牲,你自己倒是挺惜命的!周永清心里吐槽。
周永清看着身上的厂服,正犹豫着要不要带着陈雅雯直接冲出口保安亭。
突然,他看见前方不远处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向一辆丰田霸道车。他认出其中一位正是昌岗尾货市场门口见过的徐政。他赶紧下车,带着陈雅雯冲了过去。
“徐大哥,我是周永清,我们在昌岗尾货市场门口见过面!你和舒华大哥还请我吃了一碗豆腐脑!”周永清忙不迭地打招呼。
舒华楞了一会,突然想起来,微笑着说道:“哦!小兄弟,是你啊!好久不见!”
周永清急切道:“徐大哥,是这样的,我们在这里制衣厂上班,但是厂里工资特别低,而且限制人身自由不让人出厂,想求徐大哥带我们出去!”
“想不到还有这样的黑工厂!”
徐政听到,一脸气愤,正要答应,旁边的那个圆脸男子阻止道:“周倪林可不好惹,犯不着为了一个一面之缘的人得罪他!”
徐政说道:“今天我们来收尾货,你看他给我们看的那批货,都是布行两三年库存布料做的,在仓库又放了两三年。还骗我们说今年剩下的,当抹布都没人要!黑心人开黑心厂甩黑心货,得罪就得罪了!你俩赶紧上车吧!”
“谢谢徐哥!”
“谢谢徐大哥!”
周永清和陈雅雯连连道谢后,上了后排座位。
圆脸男子叹口气道:“我说老弟,你就是心太缮!各家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他又回头对周永清二人道:“左边座位上有几件T恤版衣,稳妥起见,你俩还是换一下衣服吧!”
“好的,谢谢这位大哥!”
两人换了衣服,车子顺利的出了停车场,路过工厂大门时,工厂里面两拨保安正向停车场方向跑去。
开车的徐政没说什么,旁边的圆脸男子又开始唠叨了。
“老弟,看见没有,这是引火烧身啊!平白无故给自己添麻烦……”
眼见男子絮叨个没完,周永清不好意思在车上久待,在通往黄埔涌的树林附近,向徐政道谢下了车。
“周大哥,我们应该出了赤沙村再下车的!”陈雅雯嘟囔道。
“毕竟只见过一次面,麻烦人家不太好!”
“麻都麻烦了,就一次性烦到底!反正你欠的是那个姓徐的人情,和那个圆脸小胖半毛钱关系没有!”
“也对啊!”周永清恍然大悟道。
“我的傻哥哥,缮良得让人心疼!”
陈雅雯又要往头枕在周永清肩上。周永清用赶紧摆正他的头。
两人刚走进树林不久,工厂方向6个身影追了过来。
“你上树躲一下!我把他们引开!”
“不嘛!人家想和你一起私奔!”
“你喝了那么多酒,跑不过他们的,听话!”
“哦!”
周永清将陈雅雯抱起,托举着她爬上一棵大树的树杈上,然后朝黄埔涌边跑边喊:“我在这,一群大傻瓜,来打我呀!”
他刚跑出树林不久,有人一马当先,追了上来。周永清心知速度上能压制他的也只有戴宗。
戴宗依旧冲到前方踩着涌道栏杆,来了一个回旋踢,周永清躲过了一脚,谁知这是对手升级了360度旋风腿,起身时被第二脚踢中头部,翻身掉进涌道下面。
周永清还想着水遁,结果掉进涌道的淤泥里。
坤甸木制作竞渡的传统龙舟忌北风和日晒,平时在河涌底部泥藏,借土壤和水以隔绝阳光,保护船体,现在端午节将至,河涌的水已经被排干,不久后将准备“起龙船”仪式。
他在泥泞中挣扎着爬上一条龙舟,脖子刚才被踢了一脚无法伸直,只得歪着头,摇摇晃晃向前跑,通过几条连着的龙舟,来到一座木桥下。当他扒着木板准备爬上木桥时,夏杰握着钢管朝着他的右手的手背狠狠砸下,周永清的手顿时血肉模糊,支撑不起力道,重重摔在龙舟上。
周永清艰难起身,横向跨过几个龙舟,朝涌道对岸跑。刚抓住涌道栏杆,蹲在附近的两个保安朝他砸来,他赶紧松手,双手护住头部,第一只钢管砸到手臂上,另一张砸在肩膀上,摔进淤泥里。
当他艰难地准备扒上一个龙舟往回逃时,看见远处的两条龙舟上的两个保安,他们手持钢管敲打着船板,发出沉闷地“咚咚”声,似在给他送终。
对面的戴宗双手扶着栏杆,开始狂笑。
“哈哈哈……跑啊!我叫你跑啊!今天将你抓回去,将你腿上的骨头一寸一寸全部敲碎,让你坐轮椅牵布!”
此时的周永清,满身黑泥,歪着脖子扶着一条龙舟的边沿,小半身子陷进泥里,一直手上血流不止。恐惧和憋屈让他记起童年看到的“痛打落水狗”的经历。
一个寒冷的冬天,几个村里人为了吃狗肉火锅,围追堵截邻村跑来的一条狗。那狗走投无路跳进池塘。村民们拿着木棍蹲守岸边,优哉游哉地抽着烟。那条狗在冰冷的池水里冻的受不了就会游上岸,岸边的村民会冲过去,给狗来上一棒。运气好,这只狗提前跳回水里,运气不好,挨上一棍掉进水里。如此往复多次后,这次狗耗尽体力,挣扎着游上岸,气喘吁吁、满身伤痕趴在岸边,睁着绝望的眼睛,接受最终悲惨的命运……
想到那只狗临死前的眼神,周永清发起恨来,他可不想像那条狗被耗光精力后接受命运的审判,他要提前向命运宣战。他宁愿做一只猫,一只被逼入绝境,恐惧到极致,却会呲出獠牙,露出利爪,给对手奋力一击的猫。
他缓缓爬上龙舟,朝着戴宗的方向走去,即使被打断腿,也咬下戴宗身上几块肉。
正在此时,木桥边上出现一个中年人,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桥上的夏杰叫嚣道:“哥们,劝你少管闲事!哪里凉快到哪里呆着去!”
“都给我双手抱头蹲下,等待警察拘捕,接受法律制裁!”
中年人朝夏杰走去,两三招便将夏杰打倒在地,然后朝着戴宗的方向走去。
戴宗急忙大喊:“擒拿术,是个条子,快过来一起上!”
龙舟上的两个保安赶紧上岸,三个人和中年人缠斗在一起。
周永清艰难地回到护栏边,认出救自己的中年人居然是朱义伟。
对岸的两个保安也顺着木桥跑来。周永清翻过栏杆时,发现挂着岸沿的一把冲洗龙舟的高压水枪,他拿起水枪朝前来增援的两个保安喷射。有一个保安还是艰难栖身上前朝着他的头上砸了一钢管,他当场昏了过去……
当周永清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头上和右手上缠着绷带,脖子戴着颈托。朱义伟、张春林和陈雅雯在床边小声聊着天。
陈雅雯见到周永清睁开眼,一脸欣喜地扑过来。“周大哥,你终于醒啦!”
张春林打趣道:“你这造型挺别致啊!”
“谢谢义哥救了我!”周永清想起身感谢朱义伟,被朱义伟制止。
“躺好,别乱动!”
“想不到义哥身手这么好!”
“以前做过几年刑警,会点拳脚功夫!”
张春林兴奋道:“义哥是我哥们孔德乾的好朋友,不仅身手了得,而且用自制的超声波仪器将追我的狗赶走了!我已经将搜集的证据已经交给警察,并且在媒体上曝光了世通制衣厂的恶行,现在工厂已经被查封了。除了周倪林,其他人都被逮捕了!”
“他又逃了?”周永清有些失望地问道。
“不是的!”朱义伟解释,“这个人非常狡猾,工厂的厂长和法人代表都是蒋枫华,尽管他幕后指挥,但是现在没有直接证据逮捕他!”
“他幕后应该还有人!”张春林笃定道。
“还有人?”周永清吃了一惊。
朱义伟说道:“是的,幕后黑手名叫张福顺,有纺织杀手之称。上海人,1955年生人,93年是一家制衣企业的法人,98年因诈骗被通缉,同年偷渡海外,英文名为Joe Zhang。2003年开始在海外成立MayFashiorading Ine fashion Inc等多家服装外贸企业,利用服装贸易中常见的赊账付款惯例,通过像周倪林这样的代理人,在江浙粤等地,以服装采购为名,与服装企业签订永远无法结账的采购合同。骗取了近千个集装箱的服装产品运往海外,再低价销售获利。当时有厂商发现上当时,货物往往已经出关,停放在海关仓库,这会带来高额的仓储费,如果不能卖出,还需要支付一笔不菲的海运费才能运回。张福顺会借机提出低价采购的建议,在厂商无奈被迫接受后,再次赖账。到目前为止,6省市上百纺织企业卷入其中,约6.8亿元货款牵涉其中,数家纺织工厂追债无果,索赔无门,接连倒闭。由于张福顺身处海外,根据目前国内的司法程序,取证难度很大,相关公安机关仍在继续追查中。”
张春林叹了口气道:“一个周倪林就这么难搞,何况他背后的人。我们两个联手捣毁了他们的黑工厂,他一定会伺机报复我们的!我已经找了上海的一家报社工作,我劝你伤好后也尽快离开广州!”
“等等,是你捣毁的,跟我有啥关系?”周永清憋屈道,心里咒骂这杀千刀的和赵铁柱一样,功劳自己领,苦难一起扛!
张春林拿出一份报纸,递给周永清过目。
“看,血染的风彩,摄影师联手制衣工曝光黑工厂!”
照片上周永清满身血泥被打倒在地,奄奄一息,头上一点血渍的张春林紧握其左手,对着镜头表现出面对黑势力,同仇敌忾、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
周永清怒骂道:“混蛋!你和赵铁柱一次比一次风光,我一次比一次凄惨!还不如上次劳改犯的照片,我要这虚名有何用!我怀疑你头上的血,是从我身上取的!”
张春林恬不知耻地承认:“不用怀疑!”
“我——”周永清想起身挥拳,脖子又扭了一下,疼得直叫唤!眼睛余光瞟见另外两个病床上的人后,大吃一惊。那是他曾经的革命战友,缠着绷带还在昏迷中赵铁柱和郝建群。
“他俩——”周永清问。
“被周倪林报复了!”张春林答道。
周永清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广州暂时是不能再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