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溆就听他的,闭上了眼睛,他这个安神汤的药力还不小,竟然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看着床上的人神情平静,呼吸也逐渐规律平稳起来,宗徹才完全卸下伪装,伸手在她脸上一点点一寸寸的细细抚摸着。
受惊必动魂,宗徹就想让她平平稳稳的,一直在自己身边待着。
感觉她已经进入熟睡的状态,他解了外衣,掀开一边被角,在外面躺了下来。
女人忽然翻了个身,胳膊腿都压在他的身上,宗徹靠近她,脸颊贴着她的额头,心里竟很快的平静下来。
他垂眸看着身旁的这个人,要是早知道在提醒她别喜欢他时,自己也已经动了心,那些话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
那时是怎么想的呢?或许更多的是,担心她的喜欢太浓烈,他抵挡不住吧。
没想到她是个比他还狠心的人。
宗徹一直看着安溆,忽然觉得眼前一阵模糊,模糊再清晰之后,他就像是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
这里华堂高阁,丫鬟仆从来往不绝,他一路走过,每一个人都停下来见礼。
“大人。”
这些人都这般称呼他。
宗徹已经察觉不对,但依然不动声色,身体往前走着,就看到了一座飞檐雕瓦的屋角,里面传来女人的呼痛声。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没有贸然开口。
只是很快里面就小跑着出来一个丫鬟,看见他便跪下来,哭道:“大人,您一定要为我们姨娘做主。夫人她太狠心了,竟然、竟然给我们姨娘上了拶刑。”
什么姨娘?
溆儿便是厌恶死了一个人,也不会给她动什么拶刑。
最重要的是,他怎么可能弄什么姨娘!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宗徹抬起双手看了看,右手小拇指上有一道伤疤,这是他小时候上山找吃的,从树上掉下来被划了一道从手指根到手指尖的伤口。
也就是说这还是他的身体。
宗徹面无表情,这要是个梦的话,可也太真实奇怪了。
他决定进去看看,刚迈步,那小丫鬟就侧身拦住,哭道:“大人,姨娘自知现在面目丑陋,不能见您。”
宗徹一句话都没有,踢开那小丫鬟就上了台阶。
夏季炎热,步入华丽的屋宇之后,却觉得通身沁凉,他随意地一瞧,便知这屋里不仅放着冰盆还有冰桶。
这都是京城人在炎夏时会用到的纳凉手段,只是一日之费,就得十几金。
如果没记错的话,刚才的丫鬟嘴里口口声声说,这里面住的是个姨娘吧。
他赚的钱,都是溆儿的,就算溆儿不要,也不会舍得给一个什么姨娘用。
“爷,您不要进来。”
他刚进来,一个人影匆匆躲进了内室,这柔软如娇啼莺呖的声音便跟着响起。
还真有女人。
宗徹根本没听在耳中,进了内室,看到东侧靠窗放着一面玻璃镜,他停下来看了看,镜子里的人穿着一身玄色为底、深褐色为绣的宽袍大袖。
这是他,又不是他。
看年纪,镜子里的人至少有三十岁了,浑身那股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势怎么挡都挡不住。
难道,这是十几年后的自己?
宗徹还在想着,因看到他进来又飞快缩到床里的女人哭泣道:“爷,馨儿求您,别进来,馨儿这个样子,不敢见您。”
什么玩意儿?
宗徹皱着眉,走过去唰一下将床帐拉开,看到一个抱膝埋头坐在那里的纤弱女人。
“爷,馨儿是不是很丑?”她抬起头,一脸泪痕地看着宗徹,可能因为哭得太狠,说话时一个鼻孔还冒出个鼻涕泡。
宗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明黄色的丝质内衣,手腕上挂着滨南国进贡的上好海珠,十根手指伤痕斑斑,正被她用一张丝帕徒劳的遮掩着。
似乎很怕他看见这双丑陋的手,实际却是在试探他对她这双伤痕入骨的手的态度。
宗徹什么都没说,只是疑问道:“陆宁馨?”
陆宁馨疑惑,抬头看向宗徹,怯怯地道:“爷、”
宗徹勾唇笑了下,放下帘子什么话也没留,转身出了门。
之后,他将整个住处都逛了一边,可以确定,这就是未来十几年后,他的住处,不过却是他没有遇到溆儿的十几年后的生活。
坐在书房里,宗徹双腿放在桌案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椅扶手,只是敲打的速度越来越急促。
不知道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更担心就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