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披着带兜帽的狐狸毛披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爷,咱们出发吧。不管真实结果是什么,我们好歹赶在天黑前到地方,最好是先把老夫人接走,咱们先好好谈一谈。”
荣慈拍了拍她的手,道:“若母亲看到你不欢喜,说了什么话,你别往心里去。”
国公府好几房妾室,老夫人从来没有说待见哪个不待见哪个,但就是对五年前大儿子娶回来的这个妾看一眼都烦。
往常在府里的时候,都不让她拜见的。
荣慈知道带着戴氏一起很可能会让母亲不喜,但戴氏太过柔弱,又一直没有孩子傍身,他若一出门,府上就没个正经主子,便很担心她会被那些有子的妾为难。
戴氏笑道:“妾身知道,公爷放心吧,毕竟老夫人是您的母亲,她怎么训斥妾都是应该的。”
下午,本来晴朗无云的天气起了风,安溆便让把已经在院子里摆好的两个菜都转移到屋子里去。
荣老夫人看看天,笑说道:“风雪夜才更像除夕夜,这要是一下雪,过年的意味就更浓了。”
安溆还是喜欢大晴天,太阳能把人全身晒得暖和和的。
听到她这么说,赵婆婆笑道:“那是你晒不黑,换个姑娘,人家都不敢在太阳下待呢。不过这雪下了的确有好处,但是可别下大。”
正说着话,在门口剥皮蛋的丰年向厨棚道:“小姐,有人来了,看着是朝着我们家的方向。”
荣老夫人心想,这次总该是那个儿子了吧,三十再不到,他还想过完年来?
“我去看看。”说着走了出去。
安溆没放在心上,这两天荣老夫人都等得有些着急了,时不时要到门口去看一看。
她调了两种馅儿,素馅儿白菜的,还有萝卜猪肉馅儿的,今天中午要把明天吃的饺子都包出来,因此揉了很大的两剂子面。
刚擀好一个面皮,随手递给了旁边已经洗好手等着包饺子的宗徹,就听门口传来老夫人气得颤抖的声音。
“我是叫你来看看儿子的,你带着这么个玩意儿来做什么?”
玩意儿三字中饱含轻视意味,安溆听得一惊,她还从没听过老夫人用这种语气说什么人。
秋嬷嬷也听出不对来,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走了出去。
安溆想放下擀面杖去瞧瞧,宗徹认认真真地包着饺子,明明分心了,却还是不动如山地捏着面皮,跟安溆道:“你去干什么?”
“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我猜齐国公是带着小妾通房之类的一起来了,听荣老夫人的语气她肯定是不喜欢那女的,甚至还觉得她儿子丢人。你去了,岂不是让气氛更尴尬?”
“再说,别人家的家事,外人不好管。”他一面说着,一面调整好捏得有些歪的饺子缝儿,放到盖帘上,看向安溆道:“擀皮。”
安溆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可是又有些不服气,擀了一张面皮就扔到他摊开朝上的手心里,“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宗徹勾着唇角笑了笑,道:“因为我有脑子。”
安溆:---
赵成和安翀也都在案板旁边坐着,等着包饺子呢,但是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徹哥是不是在说姐姐没脑子?他们还是一边猫着吧,免得被波及。
赵婆婆剥着蒜,时不时向大门口看去一眼,门外的说话声除了刚才老夫人忍不住高声说的那两句,后面的院子里的人都没怎么听清楚。
稻香忍不住好奇,偷偷扒着门框往外看,然后就看见一个披着白得比雪还白披风的女人,正双眼噙着泪的跪在老夫人跟前,在她旁边是一个披着鸦青大氅的高大男人,他脸上带着心疼的神色,正着急地和老夫人说着什么。
稻香年纪还小,没听清也没看明白,但是这一幕却是深深刻在了她脑子里。
“稻香,过来。”丰年瞧见了,赶紧去拉着妹妹,到了院子里。
在他看来,那个齐国公脑子有问题,竟然因为一个女人让自己的老娘生气,不能让妹妹学坏了。
大约五六分钟的时间,秋嬷嬷扶着面色没有出去时好看的老夫人回来,后面跟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安溆目测了一下,这人最少有一米八,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高的男人。
自家的几个少年,目前是宗徹最高,一米七五左右,不过他还不到二十,再长长到一米八九没问题,弟弟小翀才跟她差不多高,更别说之前一直吃苦的丰年了。
再看看村里男人,最高的也就是比宗徹高不了多少的。
比较出身金贵的国公爷,差的,恐怕就是成长期的营养了吧。
以后得让这些家伙坚持喝奶,不过安家的哺乳期都快过了,虽然目前的产奶量没减少,但总有一天要减少的。
得买几头母牛,再在山里买一片地儿,喂牛养鸡,至少要保证家里几个男孩子长得高高的。
一瞬间安溆的思绪就跑到老远,然后目光不期然地和齐国公撞在一起,这正面一看,才发现荣老夫人之前提到的国公爷,也就是三十左右的年纪。
这个年纪,在安溆看来,无论男女那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荣老夫人口里的齐国公,让她觉得跟个孙子都多大了的老头儿一样。
手被拉了拉,安溆侧头疑惑地看向拉她的人,宗徹。
宗徹:你别看人都看愣了。
安溆:哪有?只是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这么帅的大叔了,多看一眼而已,而且主要的原因还是,在村里这么高的人都没见过。
但不得不说,一个男人的魅力,和他的身高也成很明显的正比。
“这位就是帮着家母找到小儿的安姑娘?”齐国公说道。
安溆总觉得这话中包含的意思比较多,看来是怀疑她弄虚作假了?
“也不是帮,就是很凑巧,听见有人用成儿的身世弄鬼,指了出来。没想到成儿和你们,还真有关系。”
这么几句话,哪一个字都跟干脆利落的豆子似的,很少被人这么回话的齐国公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正想说什么,脚上被狠狠地踩了一下,荣慈低头看一眼老母亲,老母亲回以严厉的目光。
荣慈只得忍着脚上的疼抬手弯腰,向一个比他小了将近一半的小姑娘行礼,“不管是不是巧合,都多谢姑娘大恩。”
荣老夫人笑着点点头,这才像是人说的话,招手道:“成儿,过来看看,这是你父亲。”
父亲对赵成来说是个陌生的称呼,他走到祖母跟前,仰头看了一会儿这个男人,竟然觉得脖子都有些疼了。
这就是父亲吗?高大如山。
对上这孩子的目光,荣慈心中也是一阵触动,路上戴氏说的那些话,已经被他完全抛开了。
他明白母亲为什么那么肯定地就认下了这个孩子,因为他身上的确是流着他们荣家人的血。
这孩子的眉眼很像他的父亲已故老国公。
荣慈伸手,想要摸摸孩子的脑袋。
赵成不自觉地往后一躲,拉着老夫人一边的衣袖,只陌生的喊了句:“父亲好。”
荣慈心里一涩,点点头:“父亲给你捎了很多吃的玩的,你有什么喜欢的不喜欢的,尽管说。”
荣老夫人道:“再去见过我赵家妹子,以后她也是你们的长辈,对她要像对我一样。”
荣慈道:“应该的,”过去见了个大礼。
赵婆婆没有躲,她不能给自家成儿丢人,伸手虚扶道:“快起吧。”
戴氏在外面顶着寒风等了半天,还以为公爷是在对那孩子的身份提出质疑,却没想等来的是满脸带笑,手里牵着个小男孩出来的公爷。
“爷,”戴氏压着惊讶,上前。
此时看到娇娇弱弱的妾室,齐国公才有些明白母亲刚才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千里来见自小流落在外的儿子,却带着妾室,这不仅是对儿子的不看重,还是在抬这个妾室的身份。
“陈仲,你先护送姨娘去镇上找个住处。”荣慈说道,也不看戴氏一瞬间苍白欲泣的小脸儿,低头对儿子道:“成儿,去看看父亲给你稍的弓箭,家里养着好些品种的宝马,回去了父亲给你挑个最好的马驹儿来。”
他这个时候的温和,跟对待自己的温和完全不同,多了很多的亲近,难道一个孩子能有这么重要?
可是以往的时候,公爷对二少爷和那些庶出的少爷们,也没有这么好啊。
戴氏不情愿的上了车,一只手总是不自觉地放在腹部。
她怎么就是怀不上呢,如果她也能生一个他的孩子,公府已经有的这些孩子,哪个都别想和她的儿子比了。
据说夫人当年一定要带回去个健康的男婴,就是因为当时国公爷有个比较宠爱的妾室也怀着身孕,夫人担心那一胎落空,会连着国公夫人的位置也落空。
戴氏打听过,当年的那个妾徐氏,还不如她和公爷如今的一半要好。
那么个宠爱没有多少的女人都能让国公夫人害怕,也就可以解释在之前,公爷为什么从不对她生的两个儿子有多关心。
现在对外面的这个好,恐怕也只是他受了很多不该受的委屈,且老夫人分外心疼这个孩子的缘故。
戴氏一路走一路想,心情才慢慢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