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点货物的喜悦心情，让王嘉福忘记了千合站货运站还有一台大机器。他忽然想起时，已是晚上10点半了。原本他想在晚间8点多钟给周贵奎电话，告诉他设备已到，不给厂里更多的时间做出反应，免得引起事端。时间晚了，这个电话又不得不打，他操起内线电话，给副厂长周贵奎家拨了过去。

“对不起周厂长，打搅你休息了。”王嘉福客气道。

“那啥，小王呀，嘎哈呀，啥事儿，说吧！”周贵奎拿出东北大碴子话。

“我接到提货清单了，赐来福公司赠送咱们厂的络筒机到货了，千合站货运站要求明天必须把货提走。”王嘉福道。

“那啥，啊？那可太好了！”周贵奎惊讶道：“我今天白天还琢磨这事儿呢，心想会不会泡汤了，想着想着，晚上你的电话就到了。”

“那怎么会呢。”王嘉福道。

“那啥，我马上给冯厂长、汪书籍打电话汇报一下，这事儿可是咱们厂子最大的一件事，那啥，小王，你小子可真能耐，神出鬼没地白给咱厂子弄了一台设备，世界名牌呀！”周贵奎道。

“哪里哪里，这都是周厂长的栽培，要么我哪有那两下子呀！”王嘉福道。

“嘎哈呢，你别跟我虚头巴脑的好不好，你小子现在越学越滑头了。以后跟我实实在在的，别整忽忽悠悠那些事儿。”周贵奎道：“你还得琢磨怎么努力，将来挑起纺织厂的技术大梁。”

“嗯。周厂长，接货的时候需要两台解放车，还有吊车费得我们出，别忘了带空头支票或现金什么的。”王嘉福提醒。

“那啥，你明天早晨起早到我办公室，我们把财务科出纳员带着，把技术科的人带着，细纱车间的人也要去，对了，把韩桐峰主任也喊着，把车队主任魏来也叫上，让他带装卸工，搬搬运运的。”周贵奎道。

……

第二天早晨7点15分，王嘉福行至千合纺织厂大门前，见厂大门上挂着一个大红布横幅，黑字写在白纸上用别针别在红布上面，几个大字煞是惹眼“热烈庆祝赐来福公司络筒机进厂”。

厂门口的告示栏上，张贴了一张《喜报》：

经我厂与德国赐来福公司充分协商，签订以技术换设备合同，赐来福公司赠送我厂一台络筒机FK201，价值48万元人民币。今天我厂将在喜庆的氛围中迎接这台设备，开启千合纺织厂的高科技新篇章。这是在厂DW、厂部的正确领导下，各级领导和职工共同奋斗和努力的结果，也是我厂工程技术人员王嘉福同志进行科研攻关的可喜战果。

特此喜报！

这都哪跟哪呀！王嘉福心里暗笑，“厂DW、厂部的正确领导”领导啥了，“各级领导和职工共同奋斗”奋斗啥了，简直是胡诌八扯。“战果”都战争了还哪来的果，没那么严重吧。

昨晚周贵奎与厂长冯新达通电话后，冯新达十分兴奋，半宿没睡觉，马上与汪德胜书籍联系，安排厂里各部门做好迎接新设备的准备工作，强调一定要热烈，隆重。

他在电话里狠狠地表扬了王嘉福，说这是厂里的荣耀，是纺织局的荣耀，也是全国纺织系统的荣耀，是中国的荣耀。一定要把设备进厂活动搞得有声有色，并且汇报到纺织局领导及各处室。

于是便有了厂门前热闹的场面。

冯新达推掉了纺织局销售科的会议，说厂里有重要的事要办。他要亲自去千合货运站迎接络筒机。书籍汪德胜也要去，他不会舍掉参与厂里的重大生产活动，还指望年末写总结的时候大书特书一笔呢。其他副厂级干部，中层干部也都加入到活动中。

大家呼呼啦啦，有说有笑，走出办公楼。

看办公楼大门的老头于长辉于大胡子有些蒙圈，道：“这怎么像办什么喜事似的，难道我们厂被国家纺织部通报表扬了？”

去货运站的人太多，冯新达马上安排，从车队调一台职工通勤大客车。一台大客车、两台解放牌汽车加挂斗，热热闹闹地开往千合货运站。这阵势和排场，比当年出嫁女儿还要热烈。

周贵奎与货运站货运段主管车皮调配的副科长水恒运很熟悉，寒暄几句后，王嘉福又给水恒运偷偷塞一盒凤凰牌过滤嘴香烟，道：“水科长，谢谢你啦！”

“那啥，你俩认识呀！”周贵奎问。

“这是我二舅！”王嘉福随口一说：“对吧，二舅！？”他看着水恒运，怕他把昨天提货的事情说了出去。

“是呀，王嘉福是我外甥，在周厂长手下，以后多栽培多提拔呀！”水恒运顺水推舟。

那年月工厂进货常常要带些私货，水恒运清楚。这种见怪不怪的事情是不公开的秘密，他是个明白人，王嘉福又会办事儿，给了自己三盒高档凤凰牌过滤嘴香烟，他怎会随便把人家的秘密说出去，是犯忌讳的。

近二十人在络筒机包装箱前转来转去，看不到里边的机器的真容，一些人夸包装箱：“看人家外国人的包装箱，用的都是红松好木料，这包装木头卸下来拿回家打箱子柜子很漂亮。”

“这里边包设备的蓝色塑料挺厚的，真漂亮，人家连塑料都做得这么好看，考究。如果会做手工，拿回去做件雨衣保管行。”

“可不是嘛，人家的包装都这么好，这么精致，里边的机器还能差了？德国人的设备就这么讲究，不像咱们的设备都傻大黑粗的。”

“你就说人家这货物标签吧，都弄得很规矩，好像是印刷印出来的，我看不懂外国字儿，但瞅着人家这东西就是舒服。不像咱们国内还用手写，字要是写得草了一点儿，都认不出来了。”

水恒运叫来了吊车，千合纺织厂车队装卸工配合吊车，七手八脚地将11件货物吊装上两辆解放车，主车厢加两个挂斗，四个车厢被装得满满当当，捆好了绳索。

周贵奎与水恒运握手道别。王嘉福也十分贴切，笑嘻嘻地对水恒运说：“二舅我走了，改天上你家串门去。”

20分钟后，大客车、两台解放牌挂斗汽车，三台大车驶进厂门前的油漆马路。

只见厂门口又多了两个大红横幅，并聚集了三四百人，纺织美女分列在马路两侧，手举颜色鲜艳的花环挥舞。

纺织厂什么都可以缺，就是不缺人，更不缺美女。她们穿着白色的围裙一样的纺织服，站成整齐的队伍，列队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