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环视殿内群臣,故作迟疑道:“麦棉复种之法虽是不错,但历朝历代皆视棉花为谷蔬之祸,诸位爱卿过往也多是反对种植,朕细细想来,也颇是在理,故而这棉花如何种,如何收,还得好好计较才是。”
朝臣们皆是哑然,过往他们是不晓得种植棉花能有这般大的收益,毕竟他们小范围种植时亩产仅有数十斤,又不敢让下人拿到市面贩售,自是会执意反对。
陛下现如今说出这话,分明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教他们难看。
倒是大行令窦浚为群臣出言缓颊道:“陛下,过往是臣等见识浅薄,不知还有此等麦棉复种的耕作之法,故才妄言反对。如今陛下得此妙法,种植棉花乃利国利民之举,且不可因噎废食啊。”
群臣微是愣怔,心道大行令近年在朝堂上已鲜少出言,对陛下甚是恭顺,怎的今日却是率先出头?
不管怎的,既然大行令起了头,不少朝臣也纷纷出言附和,希望陛下能让遗孤内院的农学先生或帝国科学院那些个农业博士将此项农业广为传播,就如先前教导农人化肥使用和冬麦种植般。
朝臣们不晓得窦浚的盘算,刘彻却是清楚的紧。
如今联合制衣已鲜少自设铺面,制作的成衣几乎尽数交由清河百货代售,挣得钵满盆满的清河百货不断在关中各地增设铺面,甚至已着手谋划中原各郡县的分铺。
旁的世家大族想的是种棉花,窦浚可是想着卖棉衣,这只老狐狸目光长远,胃口大着呢。
不过窦浚的此番出言倒是正合刘彻心意,得以顺水推舟,应下群臣的请求,向民间传播麦棉复种的方法。
毕竟因着三月天灾,今年关中农田大多改种冬麦,明年三四月小麦收割后,正好种些棉花,亩产或许尚远远比不上那些南山实验田,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百姓能多些收入,还能促进大汉棉纺工业的发展,没甚么不好的。
刘彻故作沉吟片刻,复又道:“这棉花倒是可以试种,但为避免真成为谷蔬之祸。朕需有言在先,日后田氏商团或联合制衣只得用两钱每斤的价格从民间购买棉桃,免得有人唯利是图,光种棉花,不种粮食。”
“……”
朝臣们多是面色讪讪,心道陛下这也太狠,每斤两钱的低价,即便亩产二百斤,也才能获利四百钱,就比种植粟谷小麦多了些,再刨除购买棉种的开销,将将和种粮的收益齐平。
大农令曹栾没太多私心,却是硬着头皮出言劝诫道:“陛下,依臣粗粗估算,若那田氏商团和联合制衣以棉花制衣,本就可牟取暴利,若再这般压低棉花市价,对农人不公,太过……与民争利!”
先前心有不甘的朝臣闻言,皆是眼神大亮,忙是纷纷出言附和,摆明是不愿放弃这块肥肉。
刘彻却早是谋划妥当,岂会让他们得逞?
他抬手示意群臣肃静,望向曹栾连连摇头道:“朕数次教你多想想如何为国库开源,你怎的就不开窍呢?”
曹栾不解其意,只得再度躬身道:“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商贾本就是追本逐利的,自然要极力低买高卖,朝廷能准允商贾合法获利,却亦负有调控之责,不使商贾为牟取暴利而压榨百姓或匠人。”
刘彻顿了顿,耐心解释道:“你身为掌天下租赋大农令,既知田氏商团或联合制衣会因棉衣牟取暴利,那何妨多增加个税种,是为棉税?”
曹栾闻言,只觉醍醐灌顶,不错,可以课征棉税啊,就如同盐税和铁税般。
刘彻看他神情,知他已是会意,复又叮嘱道:“你切记,这棉税乃是商税,而非农税,应向商贾课征,而非百姓农人。”
曹栾自是会意,忙是应诺道:“陛下放心,臣自是醒得。”
刘彻展颜轻笑:“如此便好,国库今岁因救灾而支取出不少公帑,数年内应能以棉税完全填补好亏空。日后爱卿还要多想想如何开源,待国库有了足够盈余,切勿忘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甚至是取之于商用之于商的道理,继续调降丁口税乃至商税。”
曹栾略待愧疚道:“陛下仁德圣明,臣虽愚钝,但日后定竭心尽力,苦思开源之法。”
“爱卿若真能如此,自是大善。”
刘彻抚掌大笑,复又环视殿内群臣,见得不少大臣欲言又止的不甘模样,心下快意得紧。
与这群老狐狸斗心眼,果真是其乐无穷。
朝堂就是要这样勾心斗角,做皇帝才不无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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