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细雨休止时候,跌宕的湖水声也随之消失。
放眼望去,天地放晴,湖上影子、诚英市、连绵的群山、开辟的田野还有其他一切已看不清的茫茫远处都连在一块儿了,抹上微云,系上日光,便一同显出极鲜艳的色彩来。
还有杨柳岸、乱红依旧,自在飞过人间。
小舟上,刹那还没回话。王留美就用十五六岁少女特有的纤白柔美的手指轻巧地擦过这男孩子的鼻尖。看到刹那下意识摸鼻子时,她突然咯咯地笑出声来,等刹那抬头注目她时,她的笑容又旋复消失了,流露出非同一般认真与柔情。
“我原是不怎么爱笑的,可在你面前,不知怎的,就爱上了笑。”今日的王留美穿着红紫底梅花图案的旗袍,浑身洋溢着一种举世无双的美丽,又矜持地补充道,“当然我这么说,只是因为我决定那么说,可不是因为你。”
当她掩嘴止笑时,娴雅雍容,不似凡间中人。
“发现这份喜欢没用到我多少功夫。但如何表达这份喜欢却让我思索了很久。最后我认为面对你是不需要任何委婉或遮掩的。”
然后那双美目又长久地看向这沉默的少年人。
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种喜欢,但当一种喜欢以这样一种郑重的的形式在少男少女之间私下道出之际,那么这少年人也明白、它的意味已经与其他一切寻常的喜欢的意味都绝不相同,而是爱。
由人工智能操控的平稳小舟上,他予少女以平静的回望。
刹那对此是一清二楚的。
他父亲与母亲的情感、里西典达尔与克莉丝汀的情感,亦或是阿雷路亚与玛丽的情感,皇与艾米利欧的情感、还有比利对皇的情感大致都是或曾是一种爱情,亦或是爱情的不同阶段。
两世带来的阅历,让他能洞若观火地看待并审视这世间儿女纷繁多变的感情。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当这么一种炽烈的火焰燃上他自己时,他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那些多愁善感的大作者们在种种诗歌与曾赞美过的让人发狂的激烈的爱情,他过去从未能感受过,现在没有过相似的冲动,未来也不太可能会有了。
若要一言以蔽之,那便是忘却从未想过、也未在意过。
清爽的风拂过雨后天地、发丝也随之飞动。一时静谧,湖上别处的杂声好似都听不见了。
唯听少女轻轻哼着故乡有关爱情的诗歌,唯见小舟行在澄澈干净的湖面上,打碎一片水中的云影与日华。
正销凝时,黄鹂又啼数声。
于是她听到那少年人平声道
“对不起,王留美,我从未考虑过这些,同时未来也不太可能会考虑这些。”
但出乎刹那意料的是,王留美只静默一瞬,仿佛并不为之哀伤或难过似的,又笑了出来。笑中,便露出她洁白的牙齿,闪耀着犹如珍珠般的光彩。
“好吧,好吧,没有任何悸动、也没有任何更特别的感情吗?不过我也只是传递我的心意,可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她在刹那面前微笑,好似浑然不在意般,只是一只手抚上刹那的手,并试探性地请求道,“刹那,可以让我小睡一会儿吗?就这样、静谧的”
少年人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她毫不顾忌一切,径直躺下来,直接躺到刹那盘起的大腿上,然后对着诧异的刹那,如同梅花似的绽开了笑容。
“呐呐,刹那,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然后不容拒绝似的,少女阖上她的双眼。于是这艘仅有两人的小小船儿载着满船清梦,翻起泡沫,一时若空游无所依,出入满湖的浮云暮光。
而人的思绪就在彼此心跳的鼓动中一起杳杳。
“真好呐,就这样,两个人在一起。”
一种不可思议的幸福感在王留美的心中涌起,但这时,她反倒不再能忍住心中激流的情感,脱口而出道
“你知道吗?刹那清英,你把我抛进了深渊。我原本就不对这一切抱有任何希望,并且做好了一切准备,可当希望的粉碎到临时,我居然在难过,在为一场泡沫之梦的破碎而难过。这时,我才知道一切心理预期与准备只不过是人的自欺罢了。”
她没有流泪,只是带笑在说。
“泡沫之梦?”
“是啊,你没听过吗?在安徒生童话里有一篇叫作海的女儿,讲的是有一个小美人鱼为了追求一位人类王子,舍弃了、长生、歌喉与头发,忍耐了一切痛苦,却一无所得,她唯一能再度取回、长生、歌喉与头发的方法就是杀死那人类王子!可她放弃了,于是也就什么都不再拥有她跳进海里去了,并化作泡沫而当第二天太阳升起时,一切泡沫也就都破碎了。”
那双美丽的眼睛睁开时,如同春雪初融时深山的潭水一般清澈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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