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下弦月,躺在世界的身后,却将人间的轮廓勾勒得清清楚楚。一半窗是月、一半窗是山。
刹那倒了一杯热水放在玛丽娜的面前,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玻璃杯与红木桌的碰撞声惊醒了恍惚中的她。
“谢谢”
那双疲倦的眼睛不再能够冷静地审视身周,只注视着杯中清水荡漾的纹理与腾起的热气。
“为什么能够允许我们的自由行动?”她突然抬头问,“我们是敌军吧?就这样放任我们在这里游荡,真的好吗?”
刹那用手指着她手腕上的的个人终端,耐心地讲解:
“这就是监管。在它的上面加载了特级监察程式,坐标、心跳、重力变动等数据都会报告上去。这个基地是被程式控制的。隔音系统使得你的敲门声并不会传给我,相反是由程式判定了你可以进入这里,才通过扬声器拟造出敲门声并发送简讯告诉我你来了。然后接受我的指令、自动打开了门。”
这种设计在这个时代也少量有所采用,玛丽娜大致听懂了,只能黯然回应道:
“原来如此。”
刹那正道:
“我说这些,正是为了让你不要介怀。但若要问起你们是敌军吗?我并不那么觉得。这世上原本就是没有那么多敌人的。”
真正的敌人只有一种根本利益的冲突者。
其他一切敌人要么是虚假的、要么是被欺骗的。
即使是真正的敌人,只要调和了利益的冲突,那么也可以不作为敌人而存在。
在过去的时代所不可能的调和,在现在并不是不可能的,而在未来更有着无限的希望。
玛丽娜静静地端详这孩子的神情,忍不住扑哧地笑了,又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以手掩面,止住笑容后才说:
“对不起,这是我无礼了。刹那先生明明是个孩子、却很成熟、也很强大。我说的强大并非是指身体力量,而是坚韧。这一天不到的经历却像是在梦中一样无法理解的事情太多、理解却无能为力的事情更多。真是难以想象被rsr俘虏却可以这样做到rsr的发起人面前讲话,而rsr的发起人却还是个孩子。”
她又意思到自己的话有歧义又赶紧解释道:
“这不是看轻年龄因为太过不可思议,而让我”
说着,她的舌头便打了结似的,难以描绘自己的感受。
“而是什么?天才、超人亦或是神的使者?”
“神的使者”
天使或是天上人?
这就是玛丽娜心中隐约的连她都说不清楚的怀疑。
是的,一切的异常倘若是天使或者天上人所做、那么也就不是异常了。
“我不是哦,玛丽娜伊士麦。我不是天使、也不是什么天上人,我只是一个在地上期待未来并为未来奋斗的人类。”
他认真地注视这个少女。
每个孩子向来是有一种不染尘俗之美的。
玛丽娜不知道自己所看到是否是这种美,只知道确实她看到了一种无瑕的纯真,好似幽深林间那清澈溪流下坚韧而干净的岩石,又像是深邃太空之中默默燃烧着的星星。
那无疑是一种美丽。
“刹那先生曾经是个少年兵吗?”
她问。
“是的,很小的时候就是了。”
他答。
“可是现在刹那先生也才十岁左右的样子。”
她说着,竟有些不确定。
因为刹那远超其外表的心智反而扭曲玛丽娜心中固有的观念那将心智与年龄与阅历挂钩的尺。
“很小的时候,是五岁还是六岁的时候吧。”
他回想着,答道。
他确实具有完全记忆的能力。可那个时间段实在太早,早到他的认知能力还没有发育到可以明晰外界万象的程度,于是只留下了古怪而荒诞的异景。
“为什么成为了少年兵呢”
她问。
“因为那天很冷、很饿,因为想要活下去。”
他答。
一时静谧、隐约风鸣、凄切虫声。沙海若明镜,在这块转动着的大地上摇摆,就着天上月变得银晃晃一片、寂寥而野蛮。
手心中的玻璃杯也渐渐失去了温度,她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想要冷却心头躁动的情感。
刹那接着说:
“一个男人就借着你们的神告诉了我所谓天堂与所谓幸福的样子,我就懵懂地加入了ps。可是啊,越是成长,越让我悲叹这样的一个真理在这世界的尽头,并没有神的存在,也没有神存在的任何位置!”
少女无法再与这个孩子对视。
那双辰星般的双眼越是注视,就越是发现星星正是一个个宏伟的太阳,巨大可怖、压得她难以呼吸
这时年龄的幼小反倒将话语之中的事实变得更为高大。
他身上所承担的东西让这个王室的少女感到了畏惧。
人间的星星之上,跃动的光火正是人类苦难的重量。
无限严肃、容不得任何轻佻,不是请客吃饭,也不是聊天问好。
他又说:
“但是已经结束了,玛丽娜伊士麦。不用担心,我已经不再是少年兵了。ps由我、由rsr亲手消灭了。”
“可是你还在战斗啊!”她听后,更加激动地反问,“为何你还要继续战斗呢?”
明亮的灯光将他的每一根发丝、每一根睫毛还有他的眼睛都照得清清楚楚。
他毫不犹豫,自然而然地回答道: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受苦的人们啊!因为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得不到幸福的人们啊!”
多么幼稚的话语可是这个孩子显然是信以为真,并确实是因此而在不断地行动着、致力于人类的幸福。
多么古怪的事情啊!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多么疯狂的事情啊!
玛丽娜突然想要尽情地哭泣,又忍不住地在微笑。
她将水一饮而尽,却呛住了,咳了好几声,也掩饰不住心中雀跃的感情。
“原来如此,我可以安心睡觉了!晚安,刹那先生。”
刹那猜不透玛丽娜的变化何来,只是茫然地回应道:
“晚安,玛丽娜伊士麦。”
不知不觉,他也在向这时的玛丽娜倾诉自己。
玛丽娜步子轻快地走了,正当打开门的瞬间
“席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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