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学术上并没有派系,对他来说理学也好,心学也罢,哪个好用用哪个,并不在乎何种学术占据上风,但他知道,宰相李严并不喜欢自己,因为从利益上来说,太子更代表世家,代表军方,唯独不代表心学的利益。
其根本原因在于,太子乃是太师洪玄机教出来的弟子,尽管他在理学上并无建树,却也更像是理学的旗帜,许多理学大家都在等着太子继位,好出一口恶气,把心学这几十年压在头顶上的仇恨清算一波。
在这样的背景下,尽管太子本身没有学术倾向,他的身份已经被深深地打上了理学的烙印。
这就是政治,政治是一种划分群体身份的艺术,用身份来决定屁股,用屁股来决定脑袋的。
哪怕太子不学无术,他也注定会高举理学的旗帜,跟心学分道扬镳,当然等他成为皇帝以后,或许会改变自己的烙印,继续让心学与理学互相争斗,而不是让一家独大。
只是眼前的他还顾不了太多,眼下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利用这些考题提前准备,对心学进行攻伐好处多多。
心学占据了朝廷文官的主流,而眼下的科举是派系争夺的战场,若是太子能够带领理学咬下一块蛋糕,也能极大地提升他在理学书院心中的地位,能够从理学派系中获得更多的人才支持。
何乐而不为?
“平安先生,孤已是得到太多,若不能有所回报,恐心中难安。”太子听完平安的分析,心中激动万分,随即又想到自己只拿好处,没有回报,这样的合作方式未必能够长远,要是有一天平安被其他兄弟拉拢过去,那简直糟糕透顶。
“上一次先生似乎欲言又止,这一次别无他人,请先生直言。”
“太子殿下,此事易耳。”平安轻笑了两声,走到太子的耳边低声说道。
“只是这样?”太子不可思议地反问到。
“有殿下的捧场,足矣。”
“孤一定赴约,届时为先生捧场!”
“多谢太子殿下厚爱。”
太子得到了他最满意的结果,低调地离开了天机商行,只剩下平安一人,静静地喝着热饮,享受着难得的宁静,直到柔然公主优露莱特将方才的侍女装换下,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少主让我回来,就是为了给人端盘送茶的吗?”
“小优误会了,今天叫你过来,是要考你的功课。”
“你觉得太子为人如何?”平安捡起一颗雪梨放到嘴边狠狠地咬上了一口,一边语气严肃地问道。
“大乾的太子算是一个人物,虽然察觉我出现的异常,却很快克制住了情绪。”
“至于礼贤下士的方面,也算肯放下身段,称得上是一位人主。”优露莱特同样捡起雪梨,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仔仔细细考量了一番,才缓缓道来。
“那他有什么缺点?”平安吃完了雪梨,换上了菩提子,一口一个地吃着,同时愉快地看着自家的侍女。
缺点?
方才那么一会儿,能看出什么缺点?
更何况从头到尾太子以礼待人,并无失分之处,又何来缺点?
等等,少主是想考验我的综合处理事务的能力,要把以前的情报结合起来,想要这里,优露莱特慢慢地将整个雪梨吃完,放下果核,才吐了口气地说道:
“太子的行为有些操切了,是个急性子。”
“这样性子的人遇事容易出差错,不是一个太好的选择。”
“可以打八十分。”平安满意地点了点头,比起同样急性子的依云,做事谋定而后动的优露莱特更容易培养为具有全局观的人才,这是目前天机商行较为紧缺的资源。
“另外二十分在哪里?”优露莱特皱了皱眉头,她相信任何人在有限的情报上能像自己分析出这些结果已经是到头了,难道少主还有其他的想法?
“太子掩盖不住自我想法,太容易让人看穿了。”
“单靠他一个人是斗不过宰相李严,尤其是现在武温侯抽不出空来,更是如此。”
急性子不是坏事,做起事来风风火火,有助于把事情干净利落地做完,但容易让人看穿,作出针对性措施。
“那少主是要帮太子一把?”优露莱特好奇地问道,从进入玉京以后,平安的操作手法一个接着一个,令人眼花缭乱,让她心中深深地敬佩,柔然公主毫不怀疑,要是平安坚定地支持太子,恐怕便是当今大乾的皇帝,位子也会坐不稳的。
“什么也不做,就在商行里面看戏。”平安摊开双手,眼睛略微向东望去。
“少主在说谎呢,是在期待对手的回应吗?”优露莱特忽然意识到了平安惫赖起来的原因。
这好像她曾经见过的大国手,在下了一招妙棋后,愉快地等待对手的回应。
“小优果然聪明,我想看看,大乾的宰相到底还有几斤几两,若是他坐以待毙,我倒是有几分失望。”
正当平安吃着水果,享受生活的时候,宰相府的上空愁云密布,自从平安走后,李严便把自己关在房屋里面,除了上朝的时候,谁也不见,便是他最得意的门上李知行也见他不得。
李严几乎给自己闭门谢客了三天三夜,直到太子传出要举办治国会谈,心学举人闻风而动,纷纷求到李知行的家中打探消息。
“李兄,太子殿下乃理学出身,举办这治国会谈,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甄兄所言极是,大乾立国以来,历年科举皆为心学传人,弘扬圣道,岂能让理学那等巧言令色之徒夺去?”
“是极,如今理学已经出手,还请李兄带我等面见宰相大人!”
“这次理学来者不善,我等定要做好万全之策,否则圣道不行,鬼道猖狂!”
李知行的面前都是年轻的举人,有来自甄家的甄英才,来自贾家的贾博,精诚书院的庞希文等等,个个才华横溢,写得锦绣文章,乃是心学一脉的后起之秀,这一次科举势在必得的才俊。
尤其是那甄英才,更是身份孝感动天的美名,誓要拿下14岁状元的荣耀,以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按照李知行听闻的内部消息,心学一派这一次便要将他推上状元的宝座,面对他的发问,李知行不得不回答道:
“宰相大人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我等岂能——”还没等李知行说完,甄英才便冷笑开口道:
“我看宰相大人生病是假,收了理学传人的贿赂为真吧。”
“什么,竟有这等事情?”
“宰相大人为官清廉,怎会?”众位举人顿时一片哗然,满是不信的表情。
“甄英才,你怎敢诽谤恩师!”
“速速道歉,否则我与你割袍断义,不再往来!”
李知行勃然大怒,他跟随宰相多年,比亲生父亲还要亲上三分,前段时间自己引来平安这头猛兽,让李严苦心重编学说,日夜不得合眼,如今听到甄英才如此污蔑,怎能不怒?
“那天机商行的少主青州举人平安前些日子进了相府,还是你带过去的,也是我说谎喽?”甄英才面对李知行的怒火,打开折扇,不顾这二月的寒天,轻扑了两下,冷笑以对。
“这天机商行财力雄厚,为朝廷抚恤边关,花了不下数百万两的银子,从他的手里漏些屑末出来,也够你吃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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