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摸了摸干裂的嘴唇,似乎是将并不存在的香烟放到了嘴边。
李耀沉默片刻,低声道:“我听军队里的同僚和心理医生说过,赫连烈少校似乎被严重的心理疾病困扰着,既有战场综合征的因素,但也有早期受到强烈刺激的缘故……对不起。”
沈文茵微微一怔,哑然失笑:“李会长,您有什么必要向我说对不起呢,是他自己心胸太狭隘,一直都钻在牛角尖里拔不出来,和别人又有什么关系?”
李耀道:“话是这么说,但我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倒也谈不上内疚,只是,以前我好像从没想过,像赫连烈这样的人都会组建家庭,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和理想追求,都会这样……壮烈牺牲的。”
沈文茵挑起了眉毛,看着李耀的目光变得更加惊讶和疑惑,忍不住道:“李会长,您和书上、新闻上、各种宣传和娱乐作品里的秃鹫李耀一点儿都不像,若非刚才来了好多秘剑局还是什么特工部门的人,找我聊了好久,又把我随身携带的物品反复检查了几十遍,我简直要怀疑,您是不是假冒的了。”
李耀也笑起来,挠了挠鼻子道:“从我身份曝光以来,好像见到我的每个人都这么说,被大家说着说着,连我都快以为自己是不是冒牌货了。”
沈文茵忍着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其实我现在也有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想了几十年的事情都化作了真实,但又那么虚无缥缈,如梦似幻,怎么都不像是真的。
“您知道吗,李会长,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很恨您,非常非常地恨您那就是赫连烈修炼过度,神经错乱,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抱着肚子呕吐,一边冲我和我妈大吼大叫,像个畜生那样张牙舞爪的时候。
“我那时候已经五六岁,六七岁了,勉强知道一些事情,也从各个侧面接触到了秃鹫李耀最初的传奇,更知道了我父亲在那段传奇中,究竟扮演了一个怎样不光彩的角色。
“我当然不能说您做错了什么,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您完全没错,也是受害者。
“可是,在赫连烈把他自己和我们都折磨得够呛,大家都几乎熬不下去的时候,我,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总是免不了在胡思乱想,如果没有您这样一个人,从来都没有秃鹫李耀存在,赫连烈没有遭受那样的教训和变故,他的命运,我妈的命运还有我的命运,是否会截然不同呢?我是否可以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活得稍微普通一点,轻松一点呢?
“至少,不会有别的小朋友在玩打仗游戏时,一遍遍扮演我爸爸被你打,一直打到呕吐,再追着我的屁股,学我爸爸呕吐的声音啊!
“那种十几个小孩子一起学我爸爸呕吐的声音,直到很久之后都一直纠缠着我,我、我甚至可以忍受赫连烈对我和我妈所做的一切,但就是无法忍受那种故意装出来的呕吐声,最极端的时候,我想到过死,整整九十七次。”
李耀涨红了脸,道:“对不起,我也不觉得当时的做法有错,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或许会选择另一种,更……可控的办法。”
沈文茵又笑起来,满脸风轻云淡,就像在诉说另一个人的故事:“李会长,您千万不能改变主意,否则就糟糕了。
“我曾经无数次诅咒自己,诅咒你,诅咒赫连烈,甚至诅咒我母亲,我诅咒该死的命运为什么要和我开这样一个天大的玩笑。
“但是有一天,当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在我身上生,当我遇到了另一个大男人,之后……又拥有了一个小小的男人时,我忽然觉得过去生在自己身上的点点滴滴,乃至自己出生之前这世界上生的所有好或者不好的事情,都有它的意义。
“这些事情的全部意义,就是让我在那个冰天雪地的清晨,走到马路中央的时候,狠狠滑了一跤,摔得半边身子都麻了,半天爬不起来,然后所有往事都浮上心头,令我彻底崩溃,像个孩子那样哭得撕心裂肺,昏天暗地。
“正因为我哭得这么稀里哗啦,现在就站在你右手边,正偷偷望着我们的那个傻大个才会注意到,并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扶我。
“直到现在,我依旧记得自己狠狠推开了他,哭着说了一句很蠢的话,我说走开,我爸爸是赫连烈,他被我推得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摸了半天脑袋,嘴里哈着白气问赫连烈是谁?
“呵呵,我曾一万次设想过,没有您存在的世界会是怎样,但如果秃鹫李耀不曾痛殴过赫连烈,他的命运完全转变,就不会和我母亲相遇,即便相遇了,以他锦衣玉食贵公子的身份,也不可能和我母亲有丝毫交集,那我就根本不会出生。
“即便我以另一种玄之又玄的方式出生和长大,我也不可能在那个冬天的凌晨,从那颗星球的冰冷街道上走过,就算真的走过,并且也不幸滑到了,我也不会哭得稀里哗啦,像个傻瓜。
“那么,我就不会认识他,也不会拥有他,他们,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肥皂泡,啪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想到这里,我就怕得要死。
“所以,李会长,命运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如果不是当年你和赫连烈的冲突,非但我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连这个虎头虎脑,满地乱爬的小家伙也不会出生呢!”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