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冷过一天,随着腊月的逐渐临近,雍州城的第一场初雪总算降下。
早晨刚拉开窗帘,窗外已是银装素裹一片,溪草顾不上穿大衣,就往外面跑,急得玉兰从房间中取出一件皮袄追出去。
“小姐若是嫌大衣单薄不保暖,棉袄笨重束手束脚,不如穿这件!”
溪草抬目,才发现她手中抱着一件狐裘,居然还是最难得的枣红色。溪草一看就很喜欢,她抚着领口处两团绒球,随口问道。
“这衣服哪里来的,我怎么没见过?”
玉兰眉飞色舞。
“是谢司令离开雍州前去南洋百货公司订的,昨天傍晚小四哥刚刚送来,府里的谢夫人、红绣姨娘并那位龙小姐都有。不过我看了一眼,还是小姐这件最好看!”
说到这里,玉兰脸颊飘红。她脖子上也围了一个崭新的狐毛围脖,和昨天的皮草大衣一起送来。
“我比不上二爷,你的皮草先欠着,等以后上战场挣了军饷再给你送!”
玉兰急了。
“谁要那些东西,只要你好好的就好!”
溪草却没有注意到玉兰面上的旖旎情绪,只楞了一下,毫不犹豫把衣服从身上脱下塞到她手中。
“重新去屋中拿一件,我们家还不至于穿不起一件冬衣!”
玉兰知晓她脾气,暗叹一声,重新跑回屋中。
溪草拿起雪铲把院中的雪铲到一边,她连续收了谢洛白的玛瑙双雁和报社,已经惹得梅凤官频频不悦。他说的对,他们迟早有一天要离开雍州,自己和谢洛白之间不应该有太多的牵扯。
既然无法在感情上回应谢洛白,等搞掂雍州的一切,她便走,对彼此都好!
免得自己陷入他构筑的温情陷阱,会越来越舍不得脱身。
玉兰重新抱了一件白狐的皮草,看溪草的雪人已经堆了一半,又从厨房中拿来果蔬瓜果扫帚和她一起把雪人堆好。
“小姐的雪人堆得真好!”
溪草面露微笑。
“我从前在燕京的时候每年都堆,那时候下雪,厨房里还会把提前屯好的梨子、柿子拿出来,埋在雪中弄成冻梨、冻柿子,味道可好了!可惜额我娘怕伤牙,每次都不让我和妹妹多吃。”
看溪草面上露出怅惘颜色,玉兰只当她想念燕京的养母和义妹,有心逗她高兴。
“那可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若我们也埋一些,等过些时辰就挖出来吃!”
主仆二人才忙活完,忽然管家疾步走到院中。
“小姐,刚刚陆宅来了电话,说发生了急事,让您和四爷尽快回老宅一趟。”
溪草奇怪,奈何电话那头守口如瓶,管家一无所知。在去陆府的小汽车上,溪草目光锐利。
算算日子,前不久正是严曼青的七七之日,难不成和这个有关?
父女二人坐着小汽车,一起来到陆府老宅。一如既往,小汽车从侧门而入,停到了陆宅正厅外的院中。溪草扶着陆承宣下了车,在管家的带领下去后院的小祠堂见陆太爷。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渐冷,一路上奴仆寥寥,偌大的后院,除了溪草几人,竟再无他人。
祠堂中,陆太爷跪在蒲团上,陆承宗和陆铮父子依次跪在他身后,见到溪草父女进来,陆太爷从蒲团上起来,示意二人也给祖宗牌位上一炷香。
末了,几人才移到隔壁的轩厅。溪草见陆太爷神情严肃,心中疑惑。
“不知爷爷急着召唤爸爸和我前来,是因为什么事?”
陆太爷摘掉老花眼镜,眉目中愠色沉沉。
“云卿,你还不知道,陆家墓园中你祖母的墓碑被惊雷劈成了两半!”
此言一出,陆承宣已是从椅上惊站起,失声。
“怎么会这样,那姆妈的棺椁有没有损坏?”
陆承宗向来阴鸷的双眼难得地浮出一抹柔和。
“四弟放心,那道惊雷虽然劈中的墓碑,不过还好位置偏斜,没有伤到姆妈的墓。”
他和陆承宣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皆是陆太爷的结发妻子柳烟所出。陆承宣在陆家三兄弟中年龄最小,从小又对帮派生意不感兴趣,是以陆承宗向来没把幼弟放在眼中。直到发现陆太爷竟对这个不着边际的弟弟心怀期待后,陆承宗终于对他下了手,可到底感念血缘至亲,还是留有余地。
不想他一时的心慈手软,竟是养虎为患。不过只要今日事情顺利,这一切便会回归如初!
闻言,陆承宣松了一口气。
“父亲召我们前来,是不是商量重新为姆妈下葬安坟的事?”
陆太爷捻须,目光在陆承宣父女身上一晃而过。
“此为其一还有一件事,便是和你说一说云卿的婚事!”
听罢,承宣面露震惊溪草亦是讶异地抬起脸。
陆太爷不给他们父女发问的机会,只言简意赅道。
“因为市政府经济科科长姚学恒一事,张达成几次找我们麻烦,最后还是请动了淮城司法厅厅长汪邑,才帮我们达成了和解。他对云卿很感兴趣,要为自家公子汪文洁求亲,我已经答应了。”
溪草眸光骤冷,顾不得计较华兴社怎么和淮城的官员有了往来实在不明白大方向还挺尊重自己的陆太爷,为何先斩后奏。
“爷爷,您不是在说笑吧?我对这个汪文洁一无所知,再说,婚姻大事绝非儿戏,这不是太草率了吗?”
陆承宣也道。
“父亲,现在是新社会了,向来提倡婚姻自由,反对父母包办。况且云卿才回来家里不到一年,您就要做主把她嫁出去,我不同意!”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陆太爷就气怒出声。
“就是因为太惯着你了,所以之前你自作主张找了新派的媳妇!而云卿呢,和她那个谢家表哥胡闹,办了个什么自由新报,张口民主,闭口自由,你看看都给陆家惹了什么麻烦!若是再留她在家中几年,还不翻天!”
溪草不料竟是那则新闻给自己惹祸上身,耐着心和他讲道理。
“爷爷,上次我已经和您解释,自由新报虽是由我挂名担任社长,可背后却是表哥在掌控。即便我不插手报刊内容,以后为了谢氏利益,表哥还会对市政厅、军政府其余人下手。若我在其中,或许为了陆府,还能转圜一二可把我支开,对陆家绝无好处!”
话音刚落,陆太爷重重拍桌。
“云卿,你少拿你那个表哥压老子。谢洛白是谢洛白,从今往后你不准和他再有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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