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飞机着地,入眼的终于不再是看不懂的暗晦生疏的异国文字,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再是金发碧眼的外国面孔,十几个小时他乡的不好体验终告一段落。
飞机上的餐饮吃不饱,刚出闸门陈玉书就直奔食品店。机场的东西比外面贵了一倍不止,光是一杯普普通通的热奶茶就要五十多块钱,宰人不偿命。她顾不得钱不钱,痛下血本买了两杯热奶茶跟一个六寸规格的蛋糕,拎着往原地走回时,长椅上已无人迹。
最后,飞机临起飞时,宋井桐跟她回来了,那一刻她几乎是喜极而泣,甚至欣喜的心情持续到她拎着蛋糕回来的前一刻。问题是,人去哪儿了?她的目光在偌大的机场巡视了一圈,目光渐渐沉下去,内心处于抓狂想要破口大骂的节奏。
出租车在车道驰骋,两旁的风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叠影。宋井桐的心情跌至低谷,她从未曾试想过,有一天身边最亲近的人会离她远去。她来不及有太多的想法,大脑失去所有的反应,连同情感都震荡得粉碎了,起身就往机场外走。她无法接受,试图说服自己只是一个噩梦,一觉醒来什么都会过去,现实却逼迫她面对。
这四年,罗老先生的病断断续续,从来没有彻底好转过。春节回去时,罗老先生精神劲十足,她陪下棋,老先生一连下了五局都还有点意兴未阑。她真的不愿相信,本能排斥手机里的坏消息,可字字真实,又容不得她质疑。如果她不开机,不翻开手机看,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个消息了?如果是,她可以用这个去换。
车停在专门的老年人医院,连司机给她找钱的时间她都等不了了,车没停稳已经扯开车门往医院奔。
医院是个见证生老病死的地方,那里会有生时的喜极,有死时的而泣,但总归不是个吉祥的地方,总归伤悲大于欢喜。正如监狱,进去的人出来时,不会和曾经一起在牢狱居住过的人再道再见,同理,也不会有人喜欢医院,不会有人在医院里说再见。
宋井桐自认有足够的定力面对死悲,她原以为自己是个医者,面对生死足以不悲不喜。最终,她还是做不到。只有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才发现,她是如何的伤痛,如何的不镇定,那些安慰别人时的话一句都不管用。
只到走廊,悲伤的气氛淹没了她,哀戚的嚎哭声让听到的人不由止步。可是,却步的人往往也只会驻足一秒,哀默伤感一秒,再百般漠视。生命就是这般,脆弱到如同黄粱一梦,归于尘埃,任谁都无能为力。她也无能为力了,双手不知何处安放,不知何处寄托。
她停在敞开的病房门口走不进去,腿迈不开,重得灌了铅。李婶和李叔扶着哭得近乎晕厥,双腿发软站不住脚的慕筠。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三个长辈都在,唯独少了一个很爱很宠她的爷爷,病床空了,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整齐得让人无望。她来迟了,回来得太晚太晚了。
宋井桐连走进去安慰的力量都被剥夺了,她望着慕筠趴软在地的方向,顿时间泪目了。那是一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悲痛,不是言语能够形容和描述的伤痛。她努力忍着所有的泪,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都有如刀绞,然而,她必须坚强,不要哭,绝对不可以把任何难过的情绪展露出来。
在她印象里,慕筠极少失态,这是她见过的第二次。她不知该如何安慰悲痛欲绝的慕筠,自己内心里都充满了悲伤,释放出来的除了悲伤她不知道还剩下些什么。缓缓蹲下,宋井桐把慕筠搂在怀里,悲伤从慕筠的身体溢出,一点一点把她给淹没了,她无力挣扎,只得一点一点往下沉。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的人离开,有因疾病而离去的,有因车祸而离去的,更奇葩的是喝水都能被呛死的…原因很多,多不胜数。在外界看来,死亡仅仅为一个名词,甚至于在很多学术研究报告里面,将死亡用冰冷冷的几个数据概括统计。然而,生命到底有多值得敬畏,从来不是人可以去衡量的。
每天都在经历生死,见惯了离别,医院的人对于那些家属们的哭泣,似乎早已不足为奇了。她听到被医生委派来做家属情绪工作的小护士说着安慰的话,心狠狠一刺痛了,痛得四肢剧烈地一抽。
慕筠哭得晕了过去,就那么直直往后仰,软在了她怀里。让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经历一场再也不会有后会有期的别离,怎么都是很残忍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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