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尾下了场大雪,一夜之间雪盖了道路,出行日程也受到了延误,造成了远行的不便。
李婶忧心如焚,捱了两三天才捱到雪停,道路畅行。院子余有积雪,垂到地上的葡萄藤蔓也被雪掩埋住了,只露出架子。她频繁经过葡萄架,无心专注,繁忙欢喜得嘴边笑开了花。
李叔检查车子,被来回往车上和房子搬运陶罐的李婶晃得头晕,他见着李婶的热闹劲,有苦不能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之由之。
搬运完最后一坛罐,李婶气喘吁吁地叉着腰抵靠在打开的车后备箱旁,臃肿的身躯随着呼吸上下晃动,慈祥友爱的作态。李叔斜瞥,“活该!说让我们帮忙你偏不让,非要逞能,这下好了吧,知道累了没?闪着腰了有你好受的。”十几年如一日的相处模式,斗嘴斗着的永远都是忸怩的爱袒。
李婶精神劲头起了,“让你搬,万一一个糙手糙脚的给我把坛子打坏了,你赔我是不是?赔得起嘛?你乐意赔,我还看不上呢!”她真是一点口头便宜也不能落下,得亏李叔愿意让她训。
李叔确认她只是累了要歇会,懒得惹她烦闷识趣地走开了,检查着车前盖小声地嘀咕,“我都比那几坛泡菜重要。”
“有话直说,念叨什么,别以为我没听着。你能和那几坛子腌菜比么?它们能让我饱腹,你除了气我、呛我还能有什么用?”李婶冷不丁地一吼,吓得李叔一个打颤,捂着胸口愣是没反应过来,杵怔的脸显赫地怒控着总有一天要被你吓出心脏病。
宋井桐不敢走近,默默地在心里边为李叔哀悼了几秒钟。那委屈可怜,大气不敢喘的表情,跟天底下大多数结了婚挨老婆训骂的男人的神色一样,又可怜又无辜,主要还无可奈何,辩解一句都有可能换来更严重的说辞。
行李箱轮子的声音引起注意,李婶对她是换了张溺爱的面目,“水妞儿,你把东西收齐了没?手机,充电线,贴身衣服,通通给带齐了。对了对了,护肤品也要带,冬天气候干燥,那风不是吓人的,稍不注意皮肤就要被它给毁了。”
宋井桐笑,她说,“一件没差,都收齐了。李婶,别担心。”
李叔附和,“可不是,每年她净是瞎紧张了。就算小姐忘带了什么,罗老先生和罗老夫人会舍得让小姐将就着用?你呢,纯属瞎操心。”
李婶眼一瞪,目露凶光。“你话怎么那么多?”又回头跟宋井桐吩咐,眷恋不舍的叮嘱着,话没出来人悄悄地抹了把泪。“老夫人前阵子给我说,她好些年头没吃到我腌的腌菜了,怪想念的。车子后头的几罐子腌菜呐,是我给老夫人准备的,到家了你拿给老夫人看,她看了肯定特别开心,该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宋井桐忽然就像抱住李婶,实际上她也那么做了。这些年了,这个家欠了李婶很多。李婶从她出生后就过来,为这个家付出了整个心血,因她李婶始终不肯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从青葱样貌一直到须发染雪,无怨无悔地照顾着这个家。她早就把李婶当做一家人,当成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李婶,你也一起去吧,奶奶她很想见到你。”她鼻音轻颤,低头藏住了眼眶的湿润。
李婶笑着,抬手理了理宋井桐褶皱的衣服袖子。她瘦而高的身形早已超过了李婶,从她的角度往下看,李婶脊背有些苍老了,头顶的发丝也不如从前乌黑发亮了。可她依旧那么的疼爱着她,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你也知道李婶年纪大了,坐不了车,平常你李叔载我到菜市场买菜我都会头晕目眩,何况是一千多公里的路程,我哪里受得了?你呐,好好照顾老先生跟老夫人,多陪他们聊聊天,知道了么?”李婶讲完,余光交炽在李叔身上。李叔对她是顶好,知道她有眩晕的毛病,买个菜都极少让她买,都是送了宋惜日上班后掐着时间赶到菜市场买回来给她,水都来不及喝一口放下菜又赶着出门了。
临行前宋惜日打完了电话,特地托人从办公室取来的文件也给搬上了车。宋井桐只是一扫而过,经过时默不作声地帮忙拿上车,不是因为每年如此她习以为常了,而是她不想去计较了,他劳苦劳心地努力的事让她不会再去争锋相对,争宠不满。
李婶立在风雪中,宋惜日坐的一面顺方向,他摇下窗户,“李婶,别站了,回吧。”
李叔绕到她旁边,手悄悄地扣上去,“天冷啊,你再不回去该冻伤了。”李叔捂了捂她手,“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过几天又能见面了。多大的人了,怎么年年都要哭这一回?”嘴里是责备,但他手替她擦去了冷凝的泪水,老一辈的人木讷,因而表达情感也是木讷。终归,情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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