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定在靠湖一带,经常有不知名的歌手在湖边中央公园自弹自唱。逸致高的,会停住脚步听几曲,再者善心的,不定献上一朵花。演唱的歌手都是怀抱音乐梦想的年轻人,正当一生中最令人羡慕的年纪。音乐飘过湖岸,听得不大真实,依稀可辨应是一首动人心魄的歌。
宋井桐浅浅的笑了笑,但愿每个心中怀揣有梦想的人,最后都能抵达梦想彼岸。“先生,小姐,请问你们有预约吗?”刚进门,服务生迎上前问。闻凯宏等宋井桐回答,在这种时候,他一点儿都不介意享受宋井桐服务的待遇。“有。”宋井桐点头,报上包间号,服务生把人带到包间,并候在一旁。
季骅比预期早到了半个小时,早早按宋井桐一贯的喜好点好菜,只消等人来即可上菜。他没料到会有其他的人来,同样,闻凯宏也没料到季骅会在。两人都是萦川有名有号的人物,互相之间接触不多,总归算认识。对视只有一秒,季骅风度翩翩的站起身,“闻公子,许久不见。”
玩不到一个圈子的两人,况且对方涉嫌抢自家兄弟的女人,关系当然没那么好。但是,谁都不会撕破脸面。闻凯宏善于做戏,到演艺圈去混的话怎么着也能摘个影帝的头衔。笑意盎然的伸出手,跟相识多年的好友似的,亲昵有加,“的确好久不见,改天一起喝一杯。”跟改天见,改天吃饭是一个性质,往往说改天的,往往都是遥不可期。然则,不会有谁觉得那话有毛病。
季骅笑着应下,绕过去拉开宋井桐身侧的椅子让她落座,这才重新回到位置上。菜多添了几道,选择权交给闻凯宏。闻凯宏客气了一句言道客随主便,姑且还是拿起菜单,略微过了一遍。七月的鞅城,正是吃藕和莲子的季节。各大饭店主推食物,藕均在菜单首页,做法多种多样,有繁有简。闻凯宏问坐在一旁喝水的宋井桐,“宋医生,你有什么好推荐的?”
宋井桐一素不挑食,除了不吃辣,对海鲜有着强烈的爱好以外,基本不讲究。因为不知道闻凯宏的兴趣爱好,宋井桐推荐了几道清淡的,几道重口的,供由闻凯宏自行决定。闻凯宏合起菜单,不需看,直接对服务生说道,“刚才推荐的辣菜全上。”一旁的服务生接回菜单,退了下去。
七月是鞅城最热的时间,火热的辣,加上呛人的麻,光是听着,宋井桐的胃不经由一疼。她默默的加了道清汤,不算是体贴,是出于职业的本能。因宋井桐脑海中总是徘徊着,闻凯宏吃得过辣,菊花炸裂的画面。两个男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季骅问,“吃这么辣,闻公子不会有问题吗?”
闻凯宏往杯子倒水,水是温的,入嘴不烫。“习惯了,跟你不吃辣是一个道理,我也吃不得清淡的。”言外之意,跟季骅不是一路人。闻凯宏多少有些毒舌,但又不外显。跟不熟悉的人,做样子,似乎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技能,像是现在闻凯宏能跟季骅侃侃而谈,“听闻季公子去了国外,可好玩?”
“还行。拍拍斑马角马之类的,也就玩玩而已。”季骅谦虚,避重就轻的回。
菜上来,服务人员布菜期间,说话没停下。闻凯宏说,“那边毒舌猛兽多,季公子能平平安安的,真是大幸。”话讲得总让人高兴不起来,跟诅咒一样,偏偏找不出哪一个字有那层面的意思。闻凯宏又笑,貌似关切之言,实不然,“下回季公子要再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记得通知我一声,我事先命人为季公子准备好药品,以备不时之需。”
言语所针对之人坐如松,淡定冷静,甚至嘴角挂着得体的笑容。“谢谢闻公子好意,我心领了。”话锋一转,微有些锐利。不是女人存在的地方才有战争的,男人存在的地方战争不可例外。有时,男人间的战争简单粗暴,有时,杀人无声。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发酵,空气都变得胶着,“偶然听朋友说,闻公子开了个火锅城,希望回萦川的时候,还有机会能够去品尝品尝。”
不痛不痒,不轻不重的话,使得实在高明,戳到闻凯宏的痛处。混迹江湖多少年了,闻凯宏也不能说一下暴跳如雷。“想吃什么时候没有机会。我为季公子预留最上乘的包间,随时欢迎你来。”以水代酒,两个男人碰杯。明明各怀心思,面上却一派和乐,真是令人恐怖,寒毛竖起。
宋井桐何其聪敏的人,自然听懂他们的对话。双方没有退步让步的意思,亦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故而她没有必要挑破。旁若无人的吃着,季骅盛了一碗汤放到宋井桐面前,不曾变过的柔意,“你喜欢的汤,多喝一点。”宋井桐扬起嘴角对站起半个身的人微笑,顺从的接过。外人眼中情投意合,着实羡煞旁人。
整个盛汤到接下的过程,闻凯宏全程注视着宋井桐。上扬的嘴角,似有似无的轻扬。闻凯宏说着不入心的话,是对季骅说的,“季公子跟宋医生的感情真好呐,真是折煞旁人。”未了,闻凯宏偏头看向宋井桐,一派天真赤城的问她,“宋医生,你说我的出现,是不是不合时宜,影响到你们了?打扰之处,烦请见谅。”
一口汤咽在喉咙,很艰难才吞下去。宋井桐以食指卷起白色娟布,轻擦去嘴角的余留的零星看不见的汤渍。闻凯宏的问话,或许拿一个特别绿茶的女人使用高明的手段成功挑拨离间别人,续而故作无辜的问别人我是不是做错了,你女朋友才会生你的气跟你吵架?都怪我,但是要我是她,我一定不会这样子对你的人来比喻较为恰当。虽然,闻凯宏对宋井桐没意思,但是他行为真的是如出一辙。宋井桐的回答很有趣,“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哪儿明白。”
“宋医生,你有意回避问题嘛。”他说,转回头去,夹了一箸的香辣藕片。滋味不错,对闻凯宏的胃口。大抵吃了辣,说出的话更不美妙,“季公子,看来你那么久的努力,效果甚微嘛,美人的心好像不怎么暖啊。”暖一字,意为向一字。向着何人,方会暖何人。谁不懂都没关系,季骅自然懂。
望着对面哑口无言的表情,闻凯宏心情暴爽。以他人痛苦为乐,确实是他众多喜好之一。闻凯宏心下高兴得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挑,恨不得立刻打个电话去跟虞清绝他们吹炫,自己让季骅吃了瘪。
一餐结束,钟表走到十点钟方向。两人均没开车,闻凯宏盛情邀约,“两位不介意,一起回去吧。”对方公司派来的司机在把人送到饭店后先行离去,此时的车由闻凯宏开。十点对闻凯宏永远算早,夜生活多姿多彩。之于季骅的婉拒,闻凯宏没勉强,在车子扬长而去之前开口道,“季公子,这顿饭吃得很愉快,谢谢款待。”
湖对岸的中央公园,弹唱的歌手仍在,宋井桐跟季骅走着走着到了那儿。听歌的人除了他们,一个没有,该回家的都回家去了,一首歌曲也将近尾声。即便没人听,那人唱得依旧的认真,一丝不苟,仿佛自己做的事是那么的神圣。对方如此,宋井桐回以专注。一首歌结束,见宋井桐还没回过神,那人微怔,走近,“请问你需要我为你单独演唱一首吗?免费的,不收取任何费用。你可以点你喜欢的。”
宋井桐摇了摇头,“不,谢谢,不需要了。”宋井桐转身欲离开,那人说,“那我给你弹首风居住的街道好吧?虽然没有钢琴,但是吉他版的也有意境,我想你会喜欢。”弦音起,宋井桐顿住了,忽然间觉得夜风真的太迷眼了,她的眼渐发不适。
停留在过去,眷恋过往的人,终将被记忆掩埋。那天,在拥有彼此回忆的房子,程向阳在里,她在外。他抽了一夜的烟,那本他拿给自己的书,实则宋井桐一页都没看进去。正如闻凯宏所说,她对自己的心真的很不诚实。这辈子,她让自己的心痛了一次又一次。
慕筠住院的前一天,虞清绝又去了一次,他问过宋井桐,问她喜欢一首歌能喜欢多久,循环往复听一首歌十一年会不会厌烦?最喜欢的一道菜是什么,每天都吃会不会恶心?回复自然是肯定的答案。宋井桐说,从不听别的歌,只循环往复一首,再喜欢耳朵都会生茧每天吃同一道菜,不仅会恶心,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碰。
虞清绝却笑了,笑得微许悲凉,他说,那你可知,有一个人,听同一首曲子,一听就是十多年?你可知,有一个人,喜欢同一道菜,一喜欢还是十多年?
那天程向阳送她回去,车上气氛沉闷,但宋井桐无论如何都不曾提出播放音乐。因为宋井桐知道,听同一首曲子十多年的人是谁,喜欢一道菜喜欢了十多年的人是谁。她的心不坚定,柔软得一塌糊涂,她害怕自己听到前调,便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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