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岸今日已时三刻才来道贾府,这些日子与贾淑慎朝夕相处,想到明日就要走,心中空空落落,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辞行,练笛也有些魂不守舍。今日本是两人开始合奏练习,可许岸频频出错。贾淑慎眉头微蹙,问道:“许郎君是不舒服吗?今日怎么无精打采的?”
许岸顿了顿道:“今日其实是来向七娘辞行的,明日我就要回大名府了。”
贾淑慎一怔,半响不语,隔了良久,才轻声道:“怎么这么急,你......你这横笛都还没学全呢。”
许岸道:“我本也是想学完再走,可出了些事,我需尽快返回大名府。”
贾淑慎声音有些低沉:“说的也是,许郎君是将军,军中军令如山。我们今日就好好练曲。”
贾淑慎怀抱琵琶,纤指一落,五指一轮,如玉珠走盘的琵琶声便已响起,叮叮咚咚,说不出的动听。许岸点点头,辞行的话说出来之后,也舒了口气,此刻已经心无旁骛,将横笛放在唇边将一曲吹响,正是那首烟花易冷,他对横笛只是初通,目前还也没本事去配合琵琶。但贾淑慎可算得上是音律妙手,索性就任由许岸自由发挥,手法一变,转为配合他的笛声。
许岸一开始多少还有点生涩,但每到生涩处,便听得琵琶声随之一带,将他的生涩处抹去。他心中一定,十指更是灵活,笛如春风拂面,琵琶则如细雨霏霏,二者交替前进,两个声部此起彼伏,既能交融在一起,又是脉络分明,说不出的美妙动听。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袅袅不绝。两人心中都是说不出得妥帖,贾淑慎妙目一转,低声叹道:“许郎君虽是初学,但乐由心生,你心中有天地,吹出来便有千军万马。这种境界不是练出来的,而是天赋。”
午后叶氏兄妹也到了,章梦先派人来传话,说今日制置司有事,估计要一直忙到入夜,没法子过来合奏。好在许岸如今笛技进步得很快,勉强能与众人配合,遇到难度大段落几人用其它乐器一带,也能融合得了。
几曲之后,贾似道进来道:“难得今日上元灯展,街上花灯漂亮,咱们别尽是闷在屋里,快到外头走走去。”
正月十五,许岸所在的前世称元宵节,宋朝时多称上元节,宋太宗太平兴国年间把传统的上元灯展延长了两天,即正月十四开始,正月十八结束,自此“上元三夕”变成了“上元五夕”。
南宋初年,宋金交战,兵荒马乱,各地的上元灯展就几乎停了,直到宋金议和之后才恢复,一开始灯展也只有三天,那是因为江南城市涌入了大批北方难民,住宅既稠密又简陋,极容易失火,为了降低火灾的发生率,必须缩短灯展的期限。到了南宋中叶,战事不兴,政局安定,江南城市的街市布局和消防措施已经基本成熟,于是从京城杭州开始,三天灯展又延长到了五天。
却听贾淑慎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那些花灯俗的很,有什么好看?每年不都一样吗?”
贾似道是个跳脱的性格,在一旁道:“七姐别扫兴了,你要是不去,许郎君、叶郎君、五娘都没人作伴,这灯会岂不太过无聊?”
贾淑慎摇头笑道:“有你这一张甜嘴作伴大家都欢喜,怎么会无聊。”
贾似道笑道:“别人喜欢没用,七姐喜欢才行!你若是喜欢,我日日都说给你听。”
贾淑慎微微一笑,道:“你还是多念点书是正经,别要每日不务正业的,娘要是怪罪起来,又说我太宠你。”
叶梦鼎见他二人又斗起口来,笑道:“今儿个是上元灯展,你二人许久没回楚州了,今年楚州灯展有许多新玩意儿,还是去看看吧。!”
贾似道忙道:“去吧,去吧,七姐今天我就不练字了!”说罢就跑去吩咐下人准备。
贾淑慎白了他一眼,叹道:“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光耀贾家门楣。”
贾府的下人捧上一排灯球状的灯笼,那些灯笼打造得像枣子和栗子一般大小,再用珍珠和翡翠做装饰,晶莹剔透,光彩夺目。许岸颇为新奇的是这花灯居然是戴在头上的。只见贾淑慎选了一只往头发上一插,灯光照耀下,眼波盈盈,桃颜李笑,说不出的动人。
许岸也头上带灯与众人一同在街上逛。头上的花灯分两种,一种是莲花状或者牡丹状的灯碗,一种是用铁枝穿起来的“火杨梅”。火杨梅是将干枣磨粉、捣炭为屑,将枣粉、炭屑拌在一起,浇上油蜡,团成圆球,一个个穿到铁树上,点着了,放在头顶。
街上早已满是汹涌人潮,城外百姓多到城里赏灯猜谜,四下一片喜气洋洋,是一片太平安乐的美景。主街里聚集了数不清的摊贩喊嚷叫卖,丝竹悠悠,戏台上锣鼓喧天,前方传来喝彩掌声,百姓自是笑颜逐开,颇有爽利之感。
众人在街中漫步,贾似道在后跟着,不住的说笑打浑,他一个死心眼,就是想讨贾淑慎欢喜。他见贾淑慎,当下更是死缠烂打,到处跟着她。
忽然前头走来一群年轻男女,衣饰华贵,显然都是与叶梦鼎兄妹相识,兄妹两人上前与众人招呼,贾淑慎却不喜欢热闹,只是待在一边,其中几个男子见贾淑慎貌美,心下暗暗喜爱,请叶氏兄妹引见,邀请她一同游玩。
贾淑慎淡淡地道:“奴家刚到楚州,深居府内,向来极少出府。诸位郎君好意奴家心领了。”说罢微微一笑,转头去看花灯,不再言语,神情颇为冷漠。那群人见她如此,颇不高兴,都拉叶氏兄妹去看戏。
贾淑慎不喜欢这种场合,回头见贾似道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便对许岸道:“许郎君我们沿着街道走走吧。”
两人向街边走去,许岸想到明日就要分别,心中有些不舍。看着身边少女倩丽身影,在灯光的照耀下朦朦胧胧,一颦一笑间流露着说不出的柔美,总觉得有一些东西从心里慢慢得涌了出来,薄薄得如纱一般,可是层层叠叠地压在一起却是沉重的,把他的心都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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