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光先面无表情,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交给左定,然后说道:“听你堂妹说,榆林的消息传到西安后,最初,李赫然是十分生气的,嚷嚷着绝不让女儿嫁尤家的浪荡子,要退婚,堂妹又说了咱家左绪的诸多好处,还趁机请了一个道士算命,李赫然听了似有心动,对左绪的事情,多有问询,但看过都任的书信之后,他却是再也不提此事了。”
左定看完书信,抬起头,恨恨说道:“堂堂右方伯,居然也拉媒说俏,为底下的一个无赖千户说话,真是让人不齿!”
左光先忧虑:“都任官声甚好,现在又是陕西右布政使,管着一方钱粮,李赫然不敢佛他面子。即便是到了二十九,尤家拿不出聘礼,李赫然怕也不敢轻易悔了这门亲事。”
“那李赫然就更不会再借咱家银子了”左定脸色更冷,眼中的焦急也好像更多:“大,照布政使陆之琪陆大人所说,咱们的时间可不多,最迟秋天,咱也得把银子送到京师,如此,年底最迟明年年初就能有安排,如果送不到,那可就得再等一年了”
左光先却不急,闭上老眼,缓缓说道:“明年就明年吧,看今年的局势,孙传庭在河南未必就能赢的了,后年复出,也未必就是坏事。”
左定不说话了,他已经看出,老爹已经是累了,好像是不想再拉下老脸,给人说好话,继续借银子了。
但如果老爹不借银子,送不到京师,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被朝廷重新起用为总兵的机会,那就没有了。
也就是说,他的机会也没有了。
“大。既然这样,我们不如回榆林吧。”默了一下,左定道。
“不,再等几天。”左光先闭着老眼:“看看榆林的情况,等风平浪静再回去。”
“可”
“放心,几天的时间,他还造不出火铳。”左光先缓缓道:“再者,尤见田在绥德也没有借到银子,听说他碰了一鼻子的灰,今日已经返回榆林了。”
长乐堡。
因为卫指挥使司衙门的问责,长乐堡压力倍增,连着两天,尤定宇亲自带人巡查,往周边搜寻贼人留下的踪迹,但一无所获。
对煤行老板的调查,也没有突破,从各方面看,煤行老板的确是无辜的。
不过对弩箭和靴子的追查,却是有了一些进展,经过几个老库藏的辨认,他们都认为,现场遗留的靴子,应该是崇祯十二年,由兵部下发到榆林的,至于弩箭,却是比较奇怪,因为它并不是来自榆林,而是来自大同镇。而且就使用来说,是属于大同边军最精锐的夜不收才可以配备。
难道这三个贼人,是来自大同?
而在这其间,李应瑞对长乐堡内外的秘密调查,正全面展开,所有知晓煤行送碳时间,并且有可能动手脚的人,都被他全面调查。
尤振武则把全部精力分成两半,一半操练新兵,另一半投入到铁匠铺的修复中。
上梁大吉之后,不等屋顶合拢,他就组织人手,往方炉内里均匀涂抹参杂了石墨的粘土,以为隔温,并将已经阴干的坩埚做最后的处理,确定可以使用之后,就准备开始熔炼第一锅的“钢水”。
在还没有完成建成,两面漏风、头顶还在覆瓦、抬头就可见天的铁匠铺里进行操作,这也算是少有的事情了,但尤振武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清楚知道,不论铁匠铺的大火,马厩的灰烬,还是薛得贵的被害,幕后黑手的目的就是阻扰打乱他的计划,给他制造麻烦,因此,他不能多耽搁,唯有加快速度,在原计划的时间内制造出自生火铳,才能挫败幕后黑手的阴谋。
晋铁放入坩埚,坩埚放入方炉,一切都准备就绪。
“点火,开风!”
尤振武下令。
“呼呼,呼呼”
头顶上,匠人们正在提泥盖瓦,而在他们之下,两匹青骡拉着鼓风,得得转圈,输出风力,方炉内的炭火燃出了炙热的蓝光,而在蓝光包裹之中,坩埚里面的红色铁水,清楚可见
就这样,一连两个时辰,通过搅拌和加入适量的配料,和空气反生反应,铁水渐渐有所变化,青骡已经累的拉不动的时候,眼见差不多了,尤振武下令:“停风,取锅!”
众人响应,一齐上前,刘瑞和刘贵两兄弟用特制的铁夹,小心翼翼的将坩埚取出,再小心翼翼的倾倒,注入了早就准备好的模具之中。
在这之前,尤振武一直屏气凝息,虽然作为一个冶金专业的穿越者,他对坩埚炼钢有相当的信心,自认一切都做到位了,一定能炼出好钢,但不见到真正的钢水,他心中总是忐忑,所以,当那通红的钢水倾倒而出,将空气都烫的呲呲发响时,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他知道,他成功了,大明华夏王朝的第一锅钢水,提前两百多年,在榆林变成现实了。
注:坩埚炼钢术是英国人发明的,时间大约是在清初,尤振武现在在大明将它变成现实,足足提前了五十年。
比起其他的炼钢法,坩埚成本最低,最容易组织实现,这也是尤振武要采用坩埚炼钢法的原因之一。
一个坩埚虽然一次只能炼十斤钢水,但这十斤钢却是上好的精钢,拿来制造弹性良好的弹簧片不成任何问题。
解决了弹簧片的难题,自生火铳的制造,也就是水到渠成了。
也就是说,自生火铳的制造,迈出了最坚实的一步。
钢水出锅,众人微微惊呼,翟去病则笑:“还真成了,哥,我真是服你了。”
两个小时,中午过后,钢锭完全冷却了,匠人们从模具中将其取出,所有人都围上来看。
“好铁,好铁啊!”
虽然没有特定的评断标准,但只是听声音,看光泽,掂份量,铁匠们就都已经知道,眼前的这块铁,非是一般。
“爷。你请看!”
事情重大,尤振武令尤顺将爷爷尤世威请到了铁匠铺,他双手捧起钢锭,递到爷爷面前。
“好铁!”
尤世威不是铁匠,但作为一名久经沙场,每日和刀枪打交道的老将,他对铁器还是有相当认知的,一掂量,都知道手中钢锭的不凡,同时对孙子大修大建铁匠铺,也有了更多的理解。要知道,在这之前,他对孙子的“大兴土木”,其实是很怀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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