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这么久,天色也暗了下来,估摸也快到下工的点儿了,司宁宁打算再把井边的罐子什么的搬进屋里后,就开始着手做晚饭。
霍朗看了天色,也准备带禾谷他们回家,可见司宁宁一个人来回来去搬得辛苦,他弓着身,想着帮着搭把手,弄完再走。
仲夏真正农忙的时候已经过去,因此知青们下工时间比平时略早一些。
莫北从生产队那边回来,刚走到知青点屋侧,就撞上司宁宁和霍朗从井边往回走。
司宁宁衣袖高挽,纤细白皙的胳膊颤颤巍巍地支棱着,手里捧着一个还在往下滴水的黑灰色陶罐。
霍朗跟在她身后,高挑结实的个子手里攥着一个背筐,不知名的花枝将整个背筐填满,纯白带着嫩绿的颜色十分皎洁清新,却也扎眼得很。
莫北步子顿住,视线在那背筐上面定格,李凌源曾经说过的话,忽然响彻耳廓:
——司知青喜欢花,你要是送花,指定能讨到司知青的欢心。
莫北双手无意识收紧,视线从花转移到霍朗身上,神色清冷莫名。
口口声声说着对司宁宁没意思,说着会和司宁宁保持距离,这就是保持距离?
莫北只觉得心里堵了一口气,不善的目光从霍朗身上转移到了司宁宁身上,可对上那双清澄明亮的眸子,莫北既觉得压抑,又觉得莫名的憋屈。
他很想质问司宁宁:
为什么相信霍朗,不相信他?
那个男人的目的性那么明显,你就看不出来吗?
你的聪明,你的机灵劲儿都去了哪里?
傻女人。
“回来了?先歇会儿吧,晚饭马上做。”司宁宁与莫北对视,见他剑眉微拧一副很不耐烦的模样,就客套打了声招呼,之后偏头看向霍朗,“帮我放门口就行,时间也不早了,你带早苗和禾谷他们回去吧,晚上让他们早点睡觉。”
“好。”
霍朗颔首应了一声,跟在司宁宁身后朝大门口走去,只是在路过莫北时,霍朗友好点了下头。
男人最懂男人的心思,莫北之前说的那些话,包括现在看待司宁宁的眼神代表着什么,霍朗一清二楚。
因而莫北无视也好,敌视也罢,霍朗能懂。
他不会轻视,但也不会重视。
“争风吃醋”不是他这个年龄段会做的事,比起这些,他更愿意尊重司宁宁的想法。
霍朗带着弟弟妹妹离开后,司宁宁进屋做饭,莫北也在这中间的空档回了男知青那边屋
高挑皙长的个子立在窗边,莫北神色晦暗不明,几次捏紧拳头又松开,最后像是妥协放弃挣扎似的,从腰间提起水壶拧开盖子朝掌心倾斜倒了两下。
几朵带着剔透水珠的黄色小花顺势从中滑进掌心……
是蒲公英。
在还是花朵状态时,它的话语是“开朗”。
而在成长成毛茸茸的花球之后,它的话语又是另一重意思……
一如少年人多变的心思,明明明确勒令自己不去喜欢,却在见到时,还是会心动,目光还是会追随……
他鄙视霍朗口不对心,行为卑鄙,说着保持距离却又送花讨好,可他自己,又能好得到那里去?
剑眉挣扎皱起,莫北终是浅浅叹了口气,将那几朵没有机会送出去的小花,别在了窗台竹筒薄荷盆栽里。
在同龄人之中,莫北或许稍显成熟,但在霍朗面前,很容易就能看出他身上属于少年人的优劣势。
或许意气风发,但也有稚嫩沉不住气的地方。
就比如今天,霍朗的言行明显与之前的交涉不符,莫北认定霍朗动机不纯,却因为心里堵着的那口气,选择了漠视旁观。
他甚至觉得,他说的司宁宁不愿意听,那就只有等司宁宁真正吃了苦头,自己反思长记性。
莫北的做法有错吗?
没有。
但莫北不会想到,这其中还掺杂着一个误会。
平时油绿的小盆栽里突然多了几朵花,别提多扎眼,李凌源和宋书瀚随后回来,一进屋就看见了,“莫老大,介是哪来的花?”
“……”莫北眉心轻拧,踱步转去另一边收捡床铺上凌乱的书,“自己长的。”
“啊?哦……”
李凌源对薄荷也不了解,要不是之前司宁宁科普,他压根就不知道还有薄荷这东西,因此莫北这么说,他也就信了。
“我今天回来听到消息,说这两天忙完能放咱们两天假,你们有什么打算?”宋书瀚道。
“真的假的?”李凌源一脸兴奋,一手叉腰一手扥住晾毛巾的麻绳,想了一下乐道:“那肯定得去回县里,我要给我老娘寄信,向她汇报我的英勇事迹!”
宋书瀚一推眼镜笑他,“得了吧你,犁个田都能被牛拖着在泥里打滚,还英勇事迹啊?”
“去去去!你介人咋介样?专挑人短处说,不爱搭理你。”李凌源不高兴地瞪了宋书瀚好几眼,半晌目光一转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莫北,“莫老大,你什么安排?”
莫北沉吟了一会儿,回道:“看看再说吧。”
“要是真放假,肯定也会去一趟镇里。”
他也需要往京市那边寄一封信,同时还有一些东西要买。
男知青这边屋里低声唠嗑,隔壁女知青那边忽然爆发出欣喜嬉闹声:
“哪儿来的?”
“这么多!”
“天哪,这也太阔气了吧!”
李凌源浓眉拧成毛毛虫,趴在窗台卡着缝隙使劲往外探脑袋,“啥事儿啊?咱搞得介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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