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羊终于抬起头,那双滴溜溜的眼珠子转动,发现扎进白含章胸口的冷不防尚在,不禁大喜过望。
以残躯祭道,攫取尊号!
即便有玄德加身,一时半刻也炼化不得紫微所衍生的大道源流!
“畜牲,莫要妄动!”
白重器眉毛一挑,如真龙怒目,磅礴的气势冲霄绝云,又把号为清宝天尊的黑山羊压伏下去。
连同归于虚空的四神容器,亦被逼退开来。
“九边战事,就交由诸位了。”
白重器大手一挥,万万里江山社稷似画卷展开。
他要坐镇天京皇城,一力镇压四神化身与降生容器,无暇顾及其他。
“遵旨!”
谭文鹰将大枪插在旁边,躬身应道。
随后一步迈出,落向血色浓重的朔风关。
“愿为陛下分忧!”
内阁宰执之一的颜兴,亦是颔首。
疆域辽阔的景朝社稷,霎时缩小为芥子。
令他瞬息跨过千山万水,直抵绝云城。
留在太和殿的兵部尚书姜归川,则奔赴赤犼作乱的裂海走廊。
同一时间,诸多朝廷高手,皆闻白重器的旨意诏令。
凭借好似画卷的万里江山图,赶往烽烟四起的军镇边关。
宛若江河直泄的国祚气数,逐渐稳固下来。
“辽东贺兰关,便交由你了。”
白重器望向那袭大红蟒袍,随手一招。
璀璨金黄的龙脉气运,仿佛滔滔大河倒灌,涌向那个年轻后生。
纪渊介于虚实间的形体,倏然就像漂泊船只下锚沉海,将自身牢牢定住。
时不时跳出来作祟,欲要冲破皇天道图封镇的混沌冠冕,也渐渐安分。
令他心神猛地一松,像是绷紧的弦被放开。
“微臣本就在辽东开衙建府,代天巡狩。
为朝廷料理那帮逆贼乱党,也是理所应当。”
纪渊低头略作思忖,原来人道皇朝的国祚气数,还有这种妙用。
“你不从天帝之谋划,未取道果尊号。
反而想要从玄德诸圣与虚空四神当中,另外辟出一条路。
这份心气,很合朕的心意。
十劫说开就开,九劫说灭就灭!
我等生来虽为五虫,于这寰宇就像卑微蝼蚁,不值一提。
却也不该任由摆布。”
白重器沉声肃容,缓缓道:
“只是,你的这一记落子,太难下,也太难行。
虚空四神乃太一之子嗣,玄德诸圣为道果之尊主。
你虽为变数,却未必能改大势。
于两座高峰之间,再开一道,殊为不易。
这桩事决胜于,朕帮不了你什么。
但用国祚气数,使你驻足人间一甲子,倒也简单。”
纪渊默默点头,他取一半的昊天道果,又引动四神降下混沌冠冕。
本就是怀着辟立新道,消弭诸劫的模糊念头。
倘若能聚齐五运,再利用皇天道图,未尝不可做到。
“不从诸圣求解脱,宁可永劫受沉沦!”
纪渊眸光坚定,鸿蒙十劫必须以覆灭九劫为代价,绝非他之所愿。
“你还差劫运之柄,末运之道,截运之法。
迟早往苍走一趟。”
白重器抬头观天,眼中倒映出灭世劫数:
“今日,也许就能为你凑齐一样!”
纪渊若有所思。
为玄洲历劫受难的白含章,以及自困阴世二十年的白重器。
实为当今天下最默契的父子与棋手。
也许,这场收官之战推演到如今,仍然都在两人的意料当中。
人算与天算相博!
谁能定胜负!
亦尚未可知!
他怀着这样的心思,轻轻一步踏出,迈向千山万水之外的辽东贺兰关。
……
……
光阴长河最游,徘徊于此千秋万古的天帝虚影,俯瞰浩劫当头的玄洲祖地。
“一轮残阳,如何照尽寰宇?”
三十三重天也似的宏伟金阙,玄服男子摇头道:
“残阳余晖,东升西落,合自然之道。
观白重器这一生,如日中天,轰轰烈烈,反而难成酆都道果。”
天帝虚影眸光深邃,好像囊括过去与未来。
祂端坐其,仿佛高踞万界顶峰。
默然良久,最后轻轻吐出一句话:
“残阳将落,皓月当空,玄洲劫数……却有未尽之意。
可见四神打定主意,欲在第九劫显圣降世。
你我推算的异常变数,还是应于九,而非白重器的八。”
另有一道紫袍男子的虚影浮现,颔首笑道:
“即便纪九郎不从诸圣之愿,天帝依旧还是要押注于他么?”
天帝虚影冥冥漠漠,好似行将消散一样。
“大道轨迹,虚实难测,哪怕玄德加身,摘取道果的众圣,也无法完全料尽。
我舍弃尊号,试图感悟原初鸿蒙被打散的那个一,却始终无所得。
于是,我开始思索。
这方寰宇孕育道果,衍生种种权柄,汇聚成诸般源流。
十类万众繁衍也好,修行也罢,皆逃不脱、离不开此桎梏。
试问,道内之人,如何逆道而行?
就像穹庐天下的雄鹰展翅,可飞得再高,也不可能绝云气,而冲九霄!”
玄服男子微微皱眉,摇头道:
“天帝欲求索道外,所以才押注纪九郎,期望他能合一成十。
可道外之人天生异数,未必会遵从你我之愿。
适才天帝与他坦诚交底,仍难以改其志,易其心。
甚至还使这小辈借虚空之冠冕,得四神之垂青。
十劫大业,而今成与不成,尚在两可间了。”
天帝虚影摇头道:
“大道轨迹,既定命数,没那么简单。
万般源流,或出于太一,或成于元始。
无论如何变化,最终都要归于其中。
此谓殊途同归,任凭纪九郎他怎么抉择,所面对的也只有两条路。”
紫袍男子淡淡一笑,负手转身,踏入无始无终的光阴长河:
“大道倾轧,寰宇覆灭,皆与我无关了。
紫微道果已有承继,后续布局,且看诸位圣人手段了。”
天帝虚影,玄服男人无不起身,或是稽首,或是拱手,齐声道:
“拜别道友。”
紫袍男子形影黯淡,几近于无,化为最为原始的大道源流,归还于混沌虚空。
玄德圣人,舍弃道果,黜落尊号后。
亦不免合道寂灭,应劫灰灰。
“若不能辟开十劫,重演无灾无劫的原初鸿蒙……便是万道沉沦,诸法绝断。”
天帝环顾四周,感慨颇深。
“道友,酆都先行一步,若有十劫,你我再会。
若无十劫,那就从此别过了。”
玄服男人哈哈一笑,很是洒脱,昂首阔步踏进光阴长河。
滔滔奔流的岁月气息,将其冲刷殆尽。
“残阳,皓月,终究还是寰宇之景,又如何能挽天倾。”
孑然独立的天帝虚影轻叹,旋即垂眸,俯瞰玄洲。
一如太古初劫后的万古千秋,不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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