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城,本是白天的光景,屋子里却已经掌了灯。
书案边,忙了近半日的知府陆大人还在批阅文书,烛光有些昏暗,他随口唤人来添灯,一抬头正巧看见随从景历匆忙从外面进来。
“大人,出事了。”景历微微有些喘着,伸手抹了一把汗擦在了衣服上,“您表叔父府里来人说,今天成婚出了麻烦事,请您务必过去一趟。”
“成婚?”陆辰扶了扶衣袖把手里的毛笔往案桌上一放,面露疑色,“我小五叔今日成婚?我怎么没有收到请帖?”
“我也是这么问的,可那人只是府里的小厮,闷棍打不出一个响儿,只急着让大人您赶紧过去,看样子是要紧的事情。”
“好,你去回了,本官这就过去。”
随从转身去了,陆辰把手里的文书合上放进了抽屉,伸手拿起一边的官帽带好便起身,却一刹觉得头晕目眩,赶忙用手撑住了书案,停了几秒这才好些。
这几日为了准备巡抚大人前来视察的事情,他已经没日没夜的忙了好些天了。
他拿起桌上的茶盏压了一口茶,这才缓过神来动身往表叔父府上去。
进了府门,陆辰粗略扫了几眼,这府里没有半点成婚当日应有的样子,就算他小五叔身份低微,可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光景。
直到被引着进了内院,看见院子里跪着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陆辰这才确定,这府里今天是真有婚事。
“叔伯,这是怎么回事?”陆辰进了房内坐定,瞧见几个妇人缩在角落里啼哭,更是不解。
大叔伯脸色异常难看,把桌上的茶盏往陆辰面前推了推,“贤侄,今日这个事情……”
“大人,救命啊大人!”
几声惊呼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跪在地上的林棠觉得自己应该先发制人。
从这位年轻男子一进内院,林棠的注意力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这位以面善心慈闻名的知府大人。
林棠行了跪礼开口说道:“大人,民女是今日的新嫁娘林棠,本来大好的日子,小女亦是欢欢喜喜嫁进陆家给小五爷为妻,可进了陆家大门才知道,这陆家哪是想娶妻,分明是诓骗民女给那眼看着要迈进棺材的二老爷冲喜!那二老爷岁数比我爹都大一轮……”
“你住口!这还轮不到你说话!”大叔伯有些急了。
陆辰收回了原本要迎茶的手,目光在那女子脸上一顿,心里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自己这位大叔伯对天地玄学一说最为迷信,从他那二弟病了之后,这府里稀奇古怪的卦爷、道士就没断过,如今又来了冲喜这一出。
茶气雾腾腾的上飘,他转头朝着自己的随从景历摆了摆手,小随从上前,陆辰与其耳语了几句之后小随从便匆忙离开。陆辰修长的手指在桌边轻扣了几下,开了口。
“大叔伯,这是怎么一回事?”
“贤侄啊,你休听这女子花言巧语胡说八道!这女子名声在外,四处招摇号称是百年难遇的好命格,我们这才重金求娶,你也知道你二叔病重,叔伯我也是没有法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二叔就这么没了。”
说着,大叔伯的声音压了下去,“这女人贪财的很,一听说能嫁进陆家,他爹立马就把聘礼收下了。”
陆辰目光在那女子脸上转圜,收手理下自己的官服,沉默半晌叹了口气。
“大叔伯,您这是糊涂啊,这婚事可坏了小五叔的名声。”
“这你自是不必担心,小五身为陆家男子何愁娶妻,如今这女人竟然把你二叔给克死了!”
听着大叔伯若无其事说的荒唐事,陆辰竟觉得叔伯家做出这事情也算正常。
而这外面称的小五爷和二老爷都是自己的表叔伯,不熟知的人只知道两人是兄弟,可陆辰太清楚其中的差别了。
自己的小五叔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他和自己出身相近,都是外室所生,生母身份不详。
所以,打着小五叔的旗号去给已经病入膏肓的二叔娶妻,就算后来传出去了,毁不毁名声这叔伯家又有谁在意,该冲的喜冲了便成。
“贤侄,你看这亲定是结不成了,那彩礼的钱数目不小,可这灾星死活不肯退,这事还得麻烦贤侄啊。”
“大人!”
林棠看情况不对,赶紧酝酿起情绪,抬头便是梨花带雨,“民女命好是千真万确,您大可派人去查去打听,街坊邻居没一个不能作证的。民女是被骗了啊!本来能嫁个大富大贵顶好人家的命格,如今他们陆家勾结媒婆骗婚还要悔婚,民女以后哪还有好路能走?何况这死的也不是小女的夫君,小五爷还好好的,这婚,民女不能退。”
“你这个灾星还想嫁进陆家?做梦!”
“就是!这彩礼的钱必须得退!哪有人财两空的道理!”
“二爷真是命苦啊……呜呜……”
一时间,房间里骂声哭声糅杂在一起,吵得陆辰只觉得一阵耳鸣,这几日的忙碌让他很难待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
“够了!”陆辰揉揉发疼的额角,抬头又是一张和气的面孔,仿佛刚刚的一声厉呵都是错觉,“今天这事总要有个说法,你先起来。”
“贤侄啊,这女人的爹要是把彩礼都偷跑了,那可不成啊,要不……”
林棠一听猛地抬头,“你们要抓我爹?!我爹做错了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好,你们嫌我不祥,那就放我走,从此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但彩礼你们想都不要想的,这婚又不是我要退的!”
“不退?你做梦!”
眼看又是一团乱麻的争吵,而自己府里的事情正等着自己回去忙,陆辰颔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帽便起身。
“叔伯,这女子的好命格满城皆知,如今和陆家结亲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情理上我自是向着您的,但这命格玄学一说怕是对陆家影响甚大。”
“哎哟贤侄啊,这……”大叔伯一听命格玄学的,立马急了,心里默念了几句万事佛,这才接着说道,“贤侄咱们可是一家人啊,虽然我是你表叔,可叔伯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待你可不薄啊。”
陆辰笑了笑,自己从小和母亲被父亲偷偷养在外面,他哪来的方法能看自己长大,连自己亲生父亲都差点把自己给忘了,他一个叔伯又如何待自己不薄。这话陆辰自然是不会说,他客气地点了点头。
“嗯,这彩礼得退。”陆辰瞥了一眼外面黑沉沉的天,稳稳当当说了这么一句。
“大人!”林棠瞬间没了力气,原本跪着的身子扑通一声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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