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道:“倒也罢,你家那个宝玉没一同到都中?”
甄珏迟疑片刻,回道:“不知太师问我家哪一个宝玉?若是舍弟甄瑛,早些年因亲友离散,郁郁之下病逝了。”
贾琏自觉问错了话,一时无言对亲戚。
甄珏端杯,用了呈来的茶水,思量了一番心中所想,再起身来,道:“不瞒太师,白身到都中所为三事。一是使宝玉完璧归赵;二则太师久居都中,难免疏忽东南各省之事,为国家之计,特来请示其中分寸;三来,听闻太师开府治事,我家因在朝中尴尬,遭后来者排挤,等闲不好出仕,便想自荐为长史,求个出身,庇护家小。”
正说话间,荣府三老爷贾琮赶来,静听甄珏说完,口内便笑说道:“世兄怎么起这个心?我得这份差事尚且不容易。”
两人见礼落座,甄珏再道:“这话虽说唐突,但也能自圆其意,在下不替太师建有功勋,也不敢奢求官职。”
贾琮笑道:“请世兄明说。”
甄珏当即娓娓道来:“近年来边疆多事,黄河水患又不停息,如此天灾人祸之下,听闻国库已空。而天下赋税半出东南,若寻此做开源之事,待国库有所积累,太师也好全了手脚做事。”
贾琮道:“东南富庶朝野皆知,只是前些年为了西海沿子的战事已经在东南加税,百姓苦不堪言,如今好不容易减免下去,不可再兴了。”
甄珏拱手笑道:“在下哪里是这个意思?朝廷虽知道东南各省有宋以后便以富庶着称,却不晓得到了本朝,实是逢着千古未有之变局!海贸大兴,番邦商船往来不绝,杭州、苏州、湖州、泉州等地百姓弃耕种而为小工者何止百万。然朝廷监管之处却尚不及有宋一朝,因此行商投机积攒万贯家财者大有人在,若是能苛以商税、外税,想必朝廷不伤百姓亦能所获颇丰。”
贾家祖籍金陵,南省各房族人中行商发财的也大有人在,所以贾琮知晓甄珏这话不假。
不过在太师府昏天黑地忙了一年,贾琮自然也不是纸上谈兵的人,当即回道:“常言道:‘上有张良计,下有过墙梯’,这事说来好听,毕竟有关改革之政。有宋王安石改政,推行‘青苗贷’,本是一心为国为民,最后却仍是被下官小吏所欺,反倒是成了恶政。本朝法制历经多年完善,未可轻动才是。”
甄珏仍是胸有成竹,道:“王安石之政不得人和,在下所说却不同,天时地利人和俱在。海贸大兴,抽取赋税本来无妨,何况海寇宋江劫掠大商,各家门户怨声载道,朝廷以此做征伐名目正好便宜征税,加之在下熟悉各省豪商门路,等闲也不会为人所欺瞒,哪里做不出事?”
这番话底气不小。
贾琮恍然记起,甄珏家里原就是江南第一的豪奢,什么大商大户都不及他家。
贾智深旁听至此已来了兴趣,笑道:“前年西海沿子打得狠了,国库一空,那些个鸟大臣暗地里埋怨俺的不少。眼下朝中各处都急着要银子,百官俸禄尚且在欠着,要是叫你下江南,能添多少税银上来?”
甄珏抑不住欢喜,忙道:“若全盘推行,必然胜过盐政所得!”
今年南省盐政上计已经出来,共八百多万两银子,已经远远胜过雍隆朝的数目。
因贾琏一向厌恶贪官污吏,如今大权在握,一连免了两个贪污的都转运盐使,一个巡盐御史,又罢了三家盐商的盐引资格,抄家入库,如此整顿一番,才得了这个数。
甄珏居然还敢夸下海口。
贾琏在家做公子哥时尚且不觉得有多穷,如今总领了朝政,反倒是有些‘穷怕了’。且有枣没枣且打三杆子,何况甄珏这人本就是故交,好不容易送玉来求官。
当下主意已定,贾琏对甄珏道:“既如此,你先筹备一番,明日来做主簿,熟悉人手。等年节一过,就叫你领太师长史,打着俺的名义还回江南去。”
大事落定,终于再得了官身,甄珏当堂拜谢,难免热泪盈眶道:“下官必然不负太师之望!”
不过进出都中一日,便能衣锦还乡了,吐尽郁气,叫人怎么能不哭。
原太师长史贾琮在旁讶然一阵,面上茫然。
待送了啼哭不止的甄珏出去,贾琏再望向贾琮道:“等开年去太尉府领差事,提你一级。”
贾琮这才反应过来,忙作辑道:“兄长放心,小弟去了那处,必然还是忠心为国,不贪不污。”
贾琏点点头,摆手叫他去外头做事。
外客皆去,早有婆子往内宅通报消息。
凤姐儿是闲不住的,从后院里过来,到了偏厅里,不经说话,先拿起那红漆盒打开。
“果然是宝玉那块玉!”
凤姐儿来回端详了,蓦然叹道:“老祖宗要是见到这,还不知道要生气成什么样。”
贾琏回头凝望通灵宝玉,这一次倒没有见到其内毫光显现,摇头道:“且随那厮去罢,这玉给珠大嫂子那边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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