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白雪归青冢,万里黄河绕黑山。
群山沟壑之间,一条长河横亘其上,绵延远去,谁也不知道这黄沙浊浪下掩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藏着多少光怪陆离的传说……
宋黑子是个橹工,打从他爷爷那辈儿开始他家就在黄河边上讨生活了,平日里摇桨摆渡着过往的村民百姓,或者受人所托,捞尸出河。
摇桨靠的是气力,捞尸凭的是水性,有这两门手艺,甭管生逢乱世还是活在太平岁月,绝然是饿不死的。
但这河里的邪乎事儿也不少,他爷,他爹,就是在给人捞尸的时候被卷进了河底,再没上来,连尸首都没找到。
最后到他这一代,就只剩一身摇桨的力气了,至于水性,别说下水了,你要说别的什么水都行,可唯独这黄河水,他是碰都不敢再碰,唯恐粘上半点,如避蛇蝎。
这天,宋黑子照例在河面上摇桨摆渡,忽听岸边传来阵阵高亢的调子,当下知道生意来了,寻声过去。
可等靠岸一瞧,他心里泛却起了嘀咕,只是不等开口,那人脚下几个箭步猛冲,最后拔地而起,使了个鹞子翻身,再看时,已稳稳落在船上。
宋黑子心头一惊,仅这一番手段便知这渡客绝非寻常。
登船的是个年轻人,双眼有异,面色阴白,像是久未见阳光,黑发紧束成辫,一身黑衣劲装,背后裹还着一把刀,右臂上则有一条黑铁长索似青龙般盘绕其上,再一细瞧,那铁索上居然刻满了一些奇奇怪怪咒言符箓,只把宋黑子看的眼皮一跳,“缚尸索?收尸的?”
那青年正瞧着黄河水道,听到这话,嘴里反问道:“捞尸的?”
“真他娘晦气!”
这句话却是两人一起说的,异口同声,同起同落,说完又愣了愣,彼此相视一眼,然后皆是一笑。
似他们这种行当,全都不受人待见,这天下之大,能遇到同病相怜的,也算缘分一场了。
“怎么称呼?”
“宋黑子!”
“苏恨水!”
二人自报名姓,这便算相识了。
苏恨水坐在船头,迎着滚滚涛浪从怀里把那幅画取了出来,搭眼一瞧,遂见此时的画中水墨变幻,原本的民国景象已然变成一条浊浪滔滔的大河,且那河中竟有一口血棺隐隐沉浮其间,血水自棺中流出,染红河面,隐约都能嗅到透纸而出的血腥气,好生妖邪。
正看着画,冷不防那宋黑子突然好奇的问,“收尸的,你娶到媳妇没?”
苏恨水面颊一抖,慢条斯理的收好画,然后说,“你娶到了?”
宋黑子闻言一摇头,“没有,不过你要是也没娶到,我就舒服多了!”
“你真够可以的!”
苏恨水听的哭笑不得。
“听你口音,这里应该是榆林地界吧!”
宋黑子点点头,又盯着苏恨水左瞧瞧右看看,嘴里也不知道小声嘀咕着什么,好在他最后还是没忍不住,“咋来我们这儿了?有人请你?”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早先听自己的爷爷讲过,这些“收尸人”平日里多是会收敛一些无主骸骨,只求积阴德。但也会有人出钱求办事,譬如家中有亲友客死他乡,便会花钱找收尸人前往他乡异地收尸而回,以求落叶归根,入土为安。再或者,一些尸体或因自尽、横死、早夭,死前含冤,死后倘若再经波折,兴许就有不同寻常的邪门变化,譬如成精、成妖、成僵、成怪等,除了那些画符念咒的牛鼻子外,也可以找收尸人。
苏恨水闻言一笑,看着两岸的黄土黑山,轻声道:“算是吧!”
说完,他又回头瞧了瞧赤膊摇桨的宋黑子。
宋黑子整个人都很黑,浓眉虎目,不到三十的岁数,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干练精悍,一头浓密的短发像是稻草一样立在头顶,这副模样,也唯有打小风吹日晒,在水道上潜水摇桨的人才能练就。
“前面就到葭县了!”
却说二人正有说有笑的闲聊着,忽见河中一个浪头拍起,浊浪袭来,那宋黑子蓦的脸色一白,整个人一个激灵,忙闪身躲避,似是怕极了这黄河水。
苏恨水瞧的不明所以,水道上讨生活的居然怕水,这算什么个说法?
避过河水,宋黑子才站起身,苦笑着说了句,“没办法,我以前水性不错,可不知道为什么,自打我爹我爷死这河里,我粘上这黄河水就直哆嗦,手脚也跟着不听使唤。你是不知道,我每次出来,我娘她们那是千叮咛万嘱咐,心都在我身上,反正这些年也有点积蓄,我打算过些日子做点小本买卖,正好也说门亲事,不然这辈子都讨不到老婆!”
“到了,前面是白云山,你下山后往北走就能到县城!”
他说着,已摇桨靠岸。
可眼看那河岸已是不远,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船底突然传来一个硬物磕碰的动静,仿佛撞到了什么。
宋黑子脸色一变,嘴里忙道一句,“小、”
“心”字还没出口,河上陡然掀起一股恶浪腥风,隐约间,河中似有一庞然大物翻身摆尾,苏恨水瞧着浊浪中的巨大阴影,脸色也是一紧,心想不会这么倒霉吧,刚来就撞到这么个玩意儿,反手却是已将背后的刀子抽出了鞘。
“嗡!”
鸣动声响,震人耳膜,一截宽身厚脊形似吴钩的雪亮刀身已立在阳光下,泛出迫人精光。
“老子如今破封提刀,先拿你洗刃!”
眼见河中的恶兽似有异动,苏恨水一震刀身,横眉厉目,眸中似有如火煞气喷薄而出,对着滔滔河水深一提气,随后便是一声震慑长空的桀骜厉啸。
“啊!”
声如狼嗥,夹杂着浑厚的肺腑之劲,在河面上回荡着。
先前本是腥风恶浪的水面竟是在这一声厉吼之下渐渐归于平静,连那个庞然大物也渐渐沉入了水底,很快没了动静。
一旁的宋黑子早就看的目瞪口呆,冷寒直流的瘫坐在船上,他却瞧见,那刀上依稀露出六枚篆书小字。
“刀百辟,心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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