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忽然开口。
一听要租,陈麻子立马喜笑颜开,两排黄牙怎么藏都藏不住,又把该说的都说了,这才出了院子。
许是看的太过入神,那青年就如老僧入定般站在树前一言不发。
良久,才听。
“回来了,我回来了!”
他喃喃低语,脸色却有些白,嘴唇紧抿,像是要能咬出血来。
再转头,正是苏恨水。
说完,他转身走进木楼里取出一只碗,又绕树转了半圈,走到东面,再往外踏了五步,随后从墙角取过一个铁锹,掘开了地面,只深入不到一米,竟从土中挖出一黄泥色的陶坛,坛口泥封。
取出陶坛,苏恨水复又填好了浅坑,望着天边如火夕阳,缓缓倚树坐下。
坛上有字。
“红尘!”
两字乃是丹漆所写,字迹清丽娟秀,用的是瘦金,写的是繁体。
苏恨水摩挲着字迹,迎着群山间的晚霞,终于拍开了坛口的泥封。
一股醇厚无比的酒香霎时在院中铺散开来,随暮风飘远。
这赫然是一坛深埋多年的老酒。
夕阳之下,但见酒浆倾倒而出的一瞬竟如血殷红,可落在碗中又变成了琥珀色。
不说,不言,眸光闪烁,他抬手就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酒浆入喉,涩中带苦,苦中透着辛辣,辣中又有回甘,而后如烈火升腾,冲荡五脏,遍及六腑,蔓延至四肢百骸。
一碗饮尽,就见苏恨水面无表情的脸上依稀滑下两滴清泪来。
随即,他又端起第二碗似长鲸吸水般的大口吞饮了起来。
接着是第三碗,第四碗,第五碗……
不曾想,这一坐,他竟是从夕阳西坠坐到皓月东升,从晚霞暮风,坐到寒霜愁雾。
直到夜色里传来一连串的鞭炮声,苏恨水才抬起有些微醉微醺的眸子,踉跄着爬起,不知是否错觉,醉意阑珊之下,月影下的枇杷树前,依稀多出个人来,眉目带笑,手中捧着一本道经,环树而行,口中一字一句的念道:“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
他身体一僵,神色剧震,却还是待在原地,不敢有所动作,连呼吸都像是跟着停止了,仿佛害怕因为自己的一举一动将眼前人惊散。
可看着近在咫尺的身影,苏恨水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嘴唇翕动着,终于哑声喊出两个字来。
“惊鸿!”
可语出一刹,眼前的念经声消失了,人影也不见了。
月华如旧,偌大院中只有老树屹立,独他一人。
一切,不过是一刹幻想罢了。
苏恨水抬起半空的右手慢慢又放了回来,嘴里发出一声似呻吟似呜咽的怪笑,转身头也不回的走进木楼。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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