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农村娃儿,若论相貌,只能算是端正,但与帅气沾不上半点边。然而我已经很知足了,幸亏老天爷额外眷顾,没有让我长成歪瓜裂枣,甚至是尖嘴猴腮一般的寒碜模样。
我曾经独自蹲在绿油油的玉米地里,一边生产着粪肥,一边闭着眼睛幻想。
我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像某位古代大英雄那样,天生大耳垂肩、双手过膝,还有两个号称“万人敌”的结义兄弟,从此纵横四海、叱咤风云,受万人景仰。
可是,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头顶上一片蔚蓝,唯有几朵白云,飘浮于天际。这些幼稚的想法,只不过是我的一场幻梦罢了。
其实大家都猜测到了,我心目中的那位大英雄就是刘备刘玄德,相信这也是一些热血少年的儿时偶像。但前提是大家也要像我这样,从小喜欢听三国评书。
据说刘备宅边还矗立着一棵高达五丈的桑树,亭亭如天子车盖,可谓气派非凡。而在我家院后只有一株歪脖子的苦楝树,还半死不活的,上面都爬满了花花绿绿的毛辣子。
这位刘皇叔虽然卖过草席草鞋,但手下搜罗了云长、益德、子龙、孔明等一众超级高手,好歹人家还登基做过两年多皇帝。然而这种天大的福气,却似乎与我毫无干系。
或许是某种与生俱来的宿命,尽管我生活在科技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但我从小与同龄人兴趣迥异。我的思想传统守旧,爱好亦十分复古。
不知为何,我从小就对那些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有着与生俱来的好感。
我曾经自鸣得意,以为这个样子很有文化气息。其实,这只不过是我的虚荣心作祟,无非找一些优雅而冷门的事物,借以妆点可怜的门面罢了。
后来,当我来到大城市上学之后,我的朋友忽然变得极少。这并非我挑三拣四,而是同龄人总跟我玩不到一块儿,他们还觉得我是一个怪人。
关键原因在于,当我看见同学们沉浸在那些五花八门的手机游戏,或看着卡通漫画的时候,不禁有些茫然无措。而我却陶醉于古典诗词,独自读着老掉牙的古文。
如此以来,天性本就有些孤僻的我,就更加的特立独行了。但我却从不怨恨,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朋友的权利。于是我在沉默寡言之中,享受着独处的乐趣。
可能大家要问,我为什么会养成如此奇异的个性?这就要从我的出身说起。我的老家位于江南革命老区的偏远山村,村子名唤卧牛村,这里的丘陵连绵起伏,到处都是红土地。
我的父母则是这个村子里的村民,自小就相识,经常在一起玩,算得上青梅竹马。他们为人老实巴交,但可惜都没有什么文化,初中毕业后就跑到沿海城市打工,做了三班倒的生产线工人。后来他们结婚了,再后来我母亲挺着大肚子,回到老家生下了我。
这里还要再交代一下:本人姓陆,名凤飞。据传庞统号称“凤雏”,可惜他没能够飞起来,惨死在落凤坡,还被人射成了刺猬。而我的大名,从字面来看,好歹也算是展翅飞翔了。至于将来会不会被人用鸟枪打下来,那就是天晓得了。
凤飞?听上去似乎有点文化气息。事实上,我的名字源于爷爷的一次亲身经历,绝对的如假包换,而且还具有相当的灵异色彩。
听我爷爷讲,就在我将要出生的那天早上,他老人家照例起来,便来到后院篱笆边喂猪。
此时日头刚刚升起,在一片烂漫的红光之中,我爷爷猛然瞧见一只七彩斑斓的奇特大鸟立在我家的屋顶上鸣叫,其声如同天籁仙乐,悠扬而清越。但是具体叫了多少声,我爷爷也没有来得及去数。
我爷爷当即大吃一惊,再仔细定睛看时,那只七彩斑斓的大鸟忽然冲天飞起,向东北而去,转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爷爷琢磨了好一会儿,怎么想都觉得那应当是传说中的凤凰,有可能是一个天大的好兆头。于是,我爷爷就赶紧跑到隔壁家,兴冲冲地去找他的酒友王老汉,讲述这件怪事。
这位王老汉原先是一位退休的语文教师,就在镇上中学教书,肚子里颇有些墨水。正当我爷爷唾沫横飞的时候,忽然听见家中传来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原来恰在此时,我呱呱坠地了。
王老汉听了此等异事,又受到我的啼哭声启发,颇有感慨。他便对我爷爷说:“这是老天爷垂青,你家娃儿不如就叫‘凤飞’吧!将来长大以后,肯定会很有出息的。”就这样,我的大名被正式的敲定了。
其实,后来我听爷爷说起之时,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玄乎。说不定我爷爷当时看花了眼,把一只花羽雉鸡当作了传说中的凤凰。
不过我的名字既已确定,总不能随便改作“鸡飞”,毕竟“凤飞”还算比较中听。大抵鸡飞之后,通常就是蛋打,我可不想那样凄惨的活着。
在七岁之前,我一直生活这个美丽的小山村,由我爷爷奶奶拉扯着。我只是在过年的时候,才能见到我的父母。当然,我也觉得他们的面孔很陌生,通常就会躲藏在爷爷身后。
我的父母经常带一些连他们自己也看不太明白的书籍给我,反正都是书店促销人员说好,他们就爽快的买下来,其实不过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传统蒙学,属于插图版小书。其中,还有《上下五千年》甚至是《林汉达中国历史故事》那样脍炙人口的历史类普及书籍。
我可怜的爷爷识字并不多,充其量最多高小文化。于是我爷爷找隔壁王老汉帮忙,也就是那个给我取名字的退休老师,反正他在家闲得蛋疼,请来江湖救急,再好也不过。
王老汉是个和蔼可亲的秃头,早年也经历过那些轰轰烈烈的斗争年代,见识颇丰,自认为是一位理论联系实际的智者。他除了教我那些启蒙书,以及文言文的基础知识,闲暇之余,还额外给我讲了许多历史掌故和名人逸闻。
王老汉给我曾经讲起皇帝杀戮功臣的旧事,列举了刘邦和朱元璋这两个反面教材。刘邦是大流氓起家,杀功臣多少符合其过河拆桥的无赖本质。朱元璋出身贫寒却阴狠异常,毫无节操,将开国功臣和布衣兄弟基本上都给一锅端了,绝对的清爽干净。
记得当时我骂道:“这个朱皇帝实在是太坏了,还亏他做过和尚,简直没人性。”说罢,我的心头莫名其妙的震颤了两下,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见到我悟性颇佳,王老汉又添油加醋地说起了聊斋、阅微、子不语之类的鬼怪故事。这让我感到无比惊悚之余,也开始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有鬼神存在。
时光荏苒,在如此富有传统文化倾向的熏陶教育下,逐渐决定了我未来的兴趣方向。
其实在当年的农村,到处都是留守的儿童和老人。绝大部分青壮年都选择离开故土,到大城市里追寻梦想去了。
而我在那个时候,只是一个懵懵懂懂的乡村顽童,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忧虑?
人生对于我而言,除了读一点小书,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简单农活之外,剩下的就是无忧无虑的玩耍。
在那些美好的日子里,天空仿佛永远是蓝漾漾的,还有微风拂面、花香燕语。我和小伙伴们拖着鼻涕,成天在田野里晃荡,一起到处乱窜,爬树下河钻山沟,光天化日结伴胡闹,干着打鸟摸鱼的勾当。
由于长年坚持户外活动,我晒得乌漆麻黑。假如在我的脑门上画个月牙,足以冒充大宋包孝肃公的嫡派传人。
我表面看上去虽憨厚老实,胆子却极野,诸如炮仗炸牛粪、菜地埋屎蛋的顽劣事迹,真的是家常便饭。
何况我生性灵巧,爪子修长,动手能力超强。除了自制皮筋弹弓,我还会用竹子和麻绳做成简易的弓箭,拉个满弦,居然可以射出三、四十米远,拿到山上去射鸟雀,竟然颇有收获,就是未免过于杀生。
然而,自从我记事开始,却有一件屁事让我困惑不已。每当夜晚降临,我总是隔三岔五反复做着同样的一个梦。
这梦很是奇怪!我梦见自己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穿着黄色锦袍,居然端坐于一堆熊熊烈火之中。不远处却是巍峨壮丽的古代宫殿,耳畔传来一些呼号呐喊的嘈杂声响,似乎有许多人在打架斗殴。
这个怪梦到底是啥意思?为啥没有人给我浇水灭火?我为什么不就地打个滚,或逃离火海?
我听爷爷说过,和尚死后都要拉去火化。难道这预示着我长大了以后,会变成修行证道的高僧?最终需要用烧烤的方式,来检验舍利子的成色?
更令我不可思议的是,每次在梦里面,当我被烈火焚烧之时,我发现自己一点也不难受,心中丝毫没有恐惧、恼怒、懊悔或悲伤等负面情绪。相反我却表现得很淡然,一副视死如归的超脱模样,仿佛认定了要去一个向往已久的极乐世界。
幸好我在那个时节极度贪玩,成天乐衷于四处游荡。虽然梦境离奇,但醒来之后,我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我连玩耍都来不及,哪里会有许多闲功夫,去思考如此具有哲学高度的奇异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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