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2 / 2)勺春园主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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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酒宴应该是招待女儿女婿的,然而藤原先生偏偏说成是“谢师宴”,这让大后正太郎很不高兴。徐焕则连说“不敢当,不敢当”。

藤原先生笑着对他的两个儿子说:“今天我借用你们的老师一天,也让我学点见识。”一句话更是让徐焕坐立不安!

藤原、徐焕、大后正太郎来到客厅就坐,藤原依依也坐在下首给他们添茶续水,藤原夫人和大女儿在厨房指点仆人准备酒菜。

大后正太郎从一坐下就感到很不快。藤原让徐焕坐在了主客的位置,他坐在了副客的位置;藤原依依是家里的宠儿,从来不给人侍候茶水,今天却恭恭敬敬、毫无倦怠地为他们倒茶。他知道藤原依依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因为这个中国小子。

大后正太郎出身贵族,骨子里有一股天生的傲气,心底里尤其瞧不起中国人。他只会说简单的中国话,这些简单的中国话也是在岳父家耳濡目染的结果。藤原先生和夫人都不太喜欢他这种性格,所以他很少来岳父家。

落座之后,藤原先生忙着和徐焕交谈,几乎把他晾在一边。

好容易得到一个空隙,大后正太郎突然用日语问徐焕:“徐君在哪里高就啊?”

“东京大学法律系念书。”徐焕谦逊地回答,他已经看出了大后的不快,所以尽量不去招惹他。

“堂堂中国什么没有啊,何必远道而来我大日本求学呢?”大后正太郎并不善罢甘休。

“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古今通理。”徐焕避免和他正面冲突。

藤原依依看出姐夫想奚落徐焕,立即起身对徐焕说:“明侯君,《汉宫秋月》里的许多指法我还很生疏,指点我一下吧?”

徐焕听依依如此说,知道她的意思,马起身,对着藤原先生和大后正太郎躬身道:“我去去就来。”藤原先生点头依允,两个人进入琴室,里面不久就传出了缠绵、幽怨的琴声。

大后正太郎心里已经醋海翻波,因为和岳父无话可拉,于是借口欣赏花园里的景色,在藤原府内无聊地走动。

然而更让他难堪的是吃饭的时候,岳父岳母不仅让徐焕坐了席,而且藤原依依、藤原智郎和藤原信郎都争着和徐焕谈话,岳父岳母眼盯着徐焕就像看自己亲生的孩子!

徐焕实际成了宴会的中心,他讲了《世说新语》的几个小笑话逗得全家人大笑不已,因为他是用汉语讲的,所以整个饭桌只有大后正太郎听不懂,只好跟着大家讪讪地笑。整个酒桌他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回到自己的家里,大后正太郎气得生了好几天的病,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定叫徐焕下不了台!——自己拉不出屎却埋怨茅厕硬。

徐焕给藤原兄弟订的读书顺序是:先《四书》后《五经》,《四书》的顺序为大学、论语、孟子、中庸;《五经》的顺序是《诗经》打头,然后是《尚书》、《礼记》、《春秋》,把比较难懂的《周易》放在最后。

夏天到了,藤原哥俩读完了《四书》,本想着在漫长的假期里好好跟着徐焕读《五经》,然而徐焕要回国度假了!年迈的老父亲是徐焕无时不刻的牵挂,尽管在藤原一家的照顾下,他的生活阳光明媚;尽管他知道回到家乡的他会对藤原一家有无尽的思念,藤原依依会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中。然而故乡和他的父亲是永远第一位而不可替代的。

放假后的第一天,徐焕来到了藤原家里,明天就要启程回国,今天他是特意来告别的。在藤原家里,徐焕给藤原智郎和藤原信郎安排了预习的内容,让他们两个在假期里先看完《诗经》和《尚书》。藤原依依的古筝水平已经不亚于徐焕了,这可能是女子的手指更适于抚琴的缘故吧,“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徐焕经常和她开这样的玩笑。

藤原依依最近像着了魔一样对唐诗宋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她学的是美术专业,所以经常把诗词中描述的景色画下来自我欣赏——当然她一定要请明侯指点。对于唐诗宋词徐焕更是驾轻就熟,因为他从三岁时父亲就让他背诵千家诗。这次来藤原府,徐焕特意给她捎来一本汉语版的《唐宋名家诗词评注》,这本书是徐焕祖选编并印刷的,页面有点发黄,一直是徐家家传之物,也是徐焕的枕边书之一。

接过书的藤原依依激动得手不知往哪里放好了。

酒宴依旧很丰盛,有用日本最好的鱼做成的生鱼片,有根据中国风味做成的四喜丸子,酒还是日本国内最好的清酒“月桂冠”,但是气氛却有点沉闷。

“明侯,我敬你一杯。”不知不觉地藤原先生已经把徐焕称作“明侯”而非“明侯君”了。

徐焕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向藤原先生微倾酒杯,然后放下,说道:“多谢老师,焕有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藤原师孝忙说:“明侯不必客气。”徐焕诚心诚意道:“焕来贵国近一年了,一年来多承您和伯母的照顾使焕没有丝毫的客居他乡之悲。焕自小失恃,且形单影只,与依依、智郎、信郎相处以来无睚眦之怨,有手足之情,焕恳请老师以后对焕不要客气,直呼其名即可,无需称字。”一句话说得全家人心里暖洋洋的!藤原先生答应以后称呼徐焕“明侯”不带“君”字,又要求他的三个子女称明侯为“哥”。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明侯,希望你一路顺风、早去早回。明天我亲自送你去大井码头。”在酒宴就要结束的时候,藤原师孝举杯对徐焕道。

徐焕忙推辞道:“区区小事,不劳老师大驾,让智郎送我就可以了。”

智郎不语,却抬头看他的姐姐。藤原依依早已经泪眼莹莹!智郎本想给姐姐一个机会,让他的姐姐送明侯船,无奈藤原依依一股愁绪憋闷在心中,已经是情不自已了!

看到弟弟盯着自己看,她更是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脸庞!她突然起身,快步走回自己的卧室,趴在床,泪下如雨!

藤原依依的举止让徐焕顿时不知所措,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场面极为尴尬!

藤原夫人进了女儿的卧室,不大一会儿却苦笑着出来了——她不劝还好,越劝依依哭得越厉害了。藤原先生笑着对徐焕说:“解铃尚需系铃人,明侯,还得麻烦你哄她。”

徐焕如奉圣旨——因为没有他们的同意他是不能随便进入藤原依依的卧室的——轻轻走进依依的卧室,轻得几乎听不到他的脚步声,进来后一语不发小心翼翼地在床边的椅子坐下。

藤原依依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到来,依然趴在床啜泣。

眼泪这东西有时候不是自己所控制了的,一开始藤原依依一直强撑着自己不哭,无奈眼泪越积越多终于决堤而出!这眼泪也泄露了她心中的秘密!该死的眼泪!依依心里恨透了它!

“别哭了,哭坏了身子明天谁送我去码头?”徐焕突然说话,惊得依依的双肩抖了一下,显然她没有觉察到他的到来。

听到明侯的说话声,依依坐起身来,不好意思地用手绢擦着双眼。这是第一次陌生男人进入她的卧室,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们河阳老家有一首专门描写哭的歌谣,我念给你听听?”徐焕打破尴尬的气氛,也不用征得依依的同意就开始朗读起来,“哭孩子哭,南屋,南屋漏,吃驴肉,驴肉酸,换张锨,锨没有把,换匹马,马没有鞍,撅勾撅勾西天,西天,一窝兔,剥下皮来做个裤……”

还未说完,藤原依依破涕为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睁开眼睛喝猴尿。”徐焕继续逗她。藤原依依笑着站起来,两只小拳头轻轻地打在徐焕的肩……

第二天,藤原依依和徐明侯坐着藤原家里的汽车来到东京大井码头,藤原依依看着徐焕手提行李一步步了轮船,眼睛眨都不眨。徐焕站在船舷旁向着远远岸的藤原依依挥手道别,然后转过身去,眼中珠光莹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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