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马吉取出小丘城主令,商城主问:“街上铺子、巷中民宅,但凡空着,都可住进去,平日可有喜好之事?”
马吉答道:“酷爱美人。”
还真不愧亡城之主,商三儿难信,又被两个儿子怒瞪着,他方赧然:“闲暇时,独爱笔墨丹青,行书、绘的花鸟虫豸,各有几分自得!”
不但怂,还有几分傻气,商城主点头:“得!东正街字画店正空着,去瞧瞧罢,若是选中,到酒楼说一声,请那东家遣人帮打扫出来!”
又瞪一眼:“那是我媳妇儿,你可省着些!”
马吉擦着汗,讪讪应:“哪敢唐突夫人?”
收留这般亡城之主,倒是条添人好路子,但离得太远的,想挣命逃过来,可不容易。
这城主令在外,主人能取出体外,但身不在本城,不能再受新主,原主若身死,定要自闪回去。
回家与老娘说一声后,商三儿叫上阿丑,就拿着令,一起去地龙山。
找中人说话,周边谁都没地龙山神合适。
到两位哥哥家,下棋喝酒,赏景观物,先耍上两天,才把马吉父子指诸天立誓,再不报仇的话交代清楚,请梅兴做中人,带城主令去黄叶府化解因果、撤悬赏令。
梅兴自去黄叶府,商三儿与阿丑别了马宽,自回城等消息。
好消息尚未传来,绿柳城又来了几个客人,小男孩牵着背琵琶的石瞽叟,就在其中。
这位老瞎子,之前专靠人头换赏钱,礼宾司商三儿面前,先问:“原那小丘城主,得你家护着了?”
打量着他同路来那几个,商三儿答:“没错!世间为权势厮杀,因果报应其实无谓,他能弃仇,我就敢护!”
晓得他话有所指,但自抠过眼珠的石瞽叟,可不会被说动,转叫同伴:“成骏,你与他说罢!”
一脸精干那个,这才行礼:“同族有礼,再下商成骏!”
商三儿只抱抱拳,未应声。
见他只沉默,商成骏诚恳道:“我等城破出奔时,玄鸟商氏族谱,也一并带出的。前些日听石老提及绿柳有商氏,我等细翻谱书,其实有载,四百多年前大洪灾时,族里救灾不及,商氏族人里,共有十二位随流民北上东华国,从此断了音讯。我等想着,绿柳商氏,或便与这十二位有关,今日来,并非要高攀,只想告知,凭城主之血,若请到善推算的地仙,当能尽算出祖辈。”
商三儿叹口气,终于接话:“祖上再荣光,也已隔着多少代人,那些个会沦为流寇的小低阶,在玄鸟城时,与庶民已无多少差别,其实不用求地仙,我已晓得!”
石瞽叟、商成骏都怔住:“你晓得?”
商三儿点头,看着自家右掌:“有位前辈替我算出,当年,商氏北上十二人,十一位死于乱中,唯商武启独活,但做流寇,乱中也遭重伤,手臂断了一条,是混入凡民堆里,才得安进绿柳城,此后娶妻生子,不敢显修为,就是我家祖上!”
这几个还将信将疑,商三儿又将先祖商武启上三辈、下十五辈人名念出,商三儿是第十六代,也该是“成”字辈。
商武启与上三辈,四代人族谱里都有明确记载,往下十五辈虽无记载,但听着初时字辈都未乱,那就确凿无疑。
也是可叹,商武启沦为凡民后,后世人丁向来不旺,起起落落的,传到第十六代,又只剩商三儿一个独苗。
绿柳城主真是同源族人,意外中,也叫商成骏几个同伴惊喜。
正要说话,商三儿又摇头,抢先道:“但与你等说在明处,我是个没心没肺的,原本赤贫人家,太爷爷当上道兵,已够三代人说嘴!有眼下这局面,是仗师父恩情,先要还师父因果,南晋灭玄鸟商氏,与绿柳城并不相干,莫指望我替你等报仇。你等流浪已近五十年,确实不易,以同族亲情,要进绿柳,都能允,但须与小丘城马吉一样,进城先立誓弃仇,我便去苍狗,向姬氏求免悬赏。”
欢喜消去,想一会后,商成骏泛起苦笑:“族弟未曾受家族荫庇,又志不在天下,无意与南晋作对,我等也不敢强求,但能结识,晓得有一支族人在此,我等便全为姬氏打杀,玄鸟商氏也不至绝后,实是幸事!”
说完,指着同伴,一个个介绍见礼,多与他等同辈。
勉强着,商三儿也改口,称上“族兄”。
商成骏又瞪牵石瞽叟的孩童:“还不向族叔见礼?”
这孩儿叫子宜,原是他的儿子,但还未忘上次的事,一副气鼓鼓模样,不情不愿地行晚辈礼。
都见完礼,商成骏再问:“族弟家里还有几人?”
商三儿犹豫一下,如实答:“只有个老娘!”
商成骏就是自戕的玄鸟城主之子,外逃的商氏族人里,他才是做主的,听说有老娘,欢喜着:“我等正该拜见!绿柳的长辈坟茔,也该去烧纸!”
怕老娘晓得后,因同族之情,心软定要收留,回来后,便已晓得祖源,商三儿也未与她说过,先前方有犹豫。
身为同族,商成骏要拜见长辈,实是世间常情,回拒不得,只得引去茶坊见礼。
老商家人丁稀少,商大娘生下三个儿子,也只养活一个,之前更无同族帮衬,见了面,听完解释,真是与商三儿同源同族的,果然欢喜,极力留客,又使紫莺回府去传话,叫眉儿领人备席。
还未进府,商成骏等在茶坊陪商大娘说一会话,那石瞽叟解下琵琶,手指轮动,就弹奏起。
是一曲《海青拿鹤》。
专拿人头换赏钱的老瞎子名头极大,所到处,也常用这首琵琶曲表明身份,听清楚之后,旁边新开的字画店里,马吉被吓得瑟瑟发抖,只不敢出门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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