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声音,还真就有一位走出来。
看清碎步慢悠悠从礼宾司走出这位,商三儿暗叫:“老天爷好生不公,这般风吹就倒的小娘皮,也是人仙么?”
这位人仙,个子不矮,就是太瘦了些,瞧着年岁不比他商三儿大,胳臂腿似那待入灶的柴禾,只怕全身上下加一起,都没几两好肉。
瞧清楚商三儿手上挣扎的虾,她有些失望:“只…只才一节么?”
凭外观看不出是否人仙,但开口问幽璧虾的,岂能不是?
非但骨瘦如柴,小娘皮说话也怯生生的,声量如蚊,全没半点人仙该有的气概!
商三儿弯腰谄笑:“仙子,今儿到现在就我钓到,或许就那么一只,错过就没啦!”
面对个凡民,这位女人仙说话也很艰难,她摇着头,小声地道:“一节的,于…于我并无用处!”
两个说着话,她身后又走出个老妪,脚上翘头履、身上小短襟,都绣着芍药,瞄商三儿一眼,老妪对先前的女子道:“丫头,既是没用的,回去吧!”
“好的,奶奶!”
冲商三儿欠身一礼,瘦丫头搀扶老妇人,转身回了礼宾司。
祖孙俩走远,生意黄掉,商三儿很不忿,嘀咕了句:“除了白些,人仙小娘皮也不比柳絮院头牌长得好!瘦得这般模样,莫不是得了痨病?”
好在没等他失望太久,里面又出来位穿皮坎肩的大汉,赤着膊哈哈笑:“陈婆婆瞧不上一节虾,我倒不嫌小,带回去给刚修行的小辈用!”
随手抛锭碎银过来:“可够了?”
接手里一颠,凭多年手感,知在二两上下。
人仙不会讨找补的。
虾不但卖出去,还卖了个好价钱,商三儿心花怒放:“够了够了!仙大爷好人有好报,洪福齐天!”
把幽璧虾递过去,汉子接了,随手从腰带上扯个小袋子出来,直接装进去。
商三儿给他作个揖,才兴奋着离开。
近二两的碎银是整块,要想不被老娘全搜刮去,还得剪开!
心情好,脚边仿佛有风,一路小跑进西正街的银器店,商三儿才轻喘着叫:“借银剪用!借银剪用!”
都是老街坊,银器店又是惯来的,掌柜的与他熟,此时店里又没客人,随手就递把银剪过来:“老三,今天发财啦?”
“莫乱说,我这糊口都难,哪有发财?”
嘴里应付,手上不慢,把碎银“咔嚓”剪下一角,约莫六七钱重,余下的够应付老娘了。
还掉银剪,商三儿叮嘱:“可莫往外说,不然我挑桶粪泼你店里!”
掌柜的笑着挥手:“放心,我做银器的,嘴最严实不过!”
商三儿哼哼着翻白眼:“别只顾吹,就你浑家那碎嘴,城里几个妇人能比?”
掌柜的嘿嘿笑:“现下不在家,我定不与她说!”
商三儿这才出来,想着:“这角银子,先藏巷角耗子洞里去,晚间再拿去做本,若是能赢,让卖卤肉的张胖子帮存着,量他也不敢坑我!”
与绿柳城大多数人家一样,他家也在某条巷子里,巷子两头都是通的,一边连西正街,另一边可达南通街,也就是说,位置在绿柳城的西南角。
街上店铺只要没有紧挨着,中间就会有一条小巷,内里又彼此岔路相通,所以小巷很多,且都无名,祖辈世代居住之地,倒都能寻到路,外地人不识路,也不会进去乱逛。
揣好银子,暗乐着拐进巷子,但还未到耗子洞旁,许是年久失修,旁边民宅上一块瓦片无风自动,“哗”地掉落下来。
商三儿也敏捷,听到头顶上瓦响,身子急往后仰。
瓦片落在三尺外,“砰”地砸得粉碎。
不巧的是,一颗飞溅起的碎片正砸在商三儿嘴唇上,打得他嘴皮发麻!
“呸!呸!”
吐出的口水里夹着血丝,还有两颗门牙!
“今天先叫我发财,再见红,披红又挂彩,是要做新郎啊?”
心头自调侃一句,捂着嘴,感觉生疼,他又气恼地跺脚:“老子都快二十了,又不是孩童,没本事求到人仙相帮,掉的牙还能再长回来?往后人破相,说话还漏风,媳妇更难找不说,且要被曹老四他们笑话好久去!”
掉瓦的人家也是老街坊,放不下脸去讹他家,前后也无人看见,这亏就只能自家吃!
真是又疼又委屈!
“汪!”
听见熟悉的狗叫声,商三儿才一个激灵回神过来,急放眼打量身边。
这段路,别说耗子洞,杂草都没两三根!
巷角黄影闪动,先慢步来一条黄狗,后面瞪眼叉腰跟着那位,不正是他老娘?
老娘手上,还拿着老商家祖传的擀面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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