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周文帝宇文泰第六子,年纪轻轻的就拜大将军,迁卫国公,北周皇帝宇文觉的同父异母弟。
如今后梁是仰人鼻息,江陵延袤止三百里,雍州被圈领了去,又置防兵居西城,托名助他,实加监制,萧詧这皇帝当得战战兢兢。
至今,萧詧还得回想起当时江陵时的凄凉景象,西魏尽俘王公以下,及百姓男女数万口,编充奴婢,分赏三军,驱归长安;老弱残疾,一并杀死,仅留存三百余家,还城四顾,已是寂寞荒凉,目不忍睹。
对于卫国公宇文直,萧詧更加的不能得罪。
一边是“乱臣贼子”之子,一边则是大周皇帝亲兄弟,萧詧虽然也是皇帝,但如何能够在二人面前摆出皇帝的架子?
早在西魏攻入江陵之时,他的部将尹德毅便向他进言。
“魏虏贪残,任情杀掠,江东人民,涂炭至此,统说由殿下主使,怨气交乘,殿下既杀人父兄,孤人子弟,人尽仇敌,谁与相助?”
“今为殿下计,莫若佯为设宴,会请于谨等入席,暗中设伏武士,起杀虏帅,再分派诸将,掩袭虏营,大歼群丑,使无遗类,然后收抚江陵百姓,礼召王僧辩、陈霸先诸将,朝服渡江,入践皇位,不出旬日,功成业就。古人有言: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愿殿下恢廓远略,勿徇小谅!”
萧詧却认为此计太毒,即使有成,恐天道亦不相容。
他思虑再三对尹德毅道:“卿策未尝不善,但魏人待我甚厚,不宜背德;若骤从卿计,恐人将不食吾余了!”德毅无奈之下叹息而退。
此时,萧詧望着大殿内忙碌的宫人们,长叹一声:“悔不用尹德毅言!”
老内侍在一旁低眉顺目。
这样的话皇上不止一次说了,自打皇上登基之后一日也未曾展颜,时常为自己威望不振、谋略无从实施而感到羞耻,心中常怀忧愤,并作《愍时赋》而抒发胸怀,每每与吟之都要扬眉举目,握腕激奋,久久叹息不止。
“皇上又是在抒情揽怀了?”
萧詧正在愁苦之间,殿外一人朗声说道。
抬头望去,见正是自己的亲妹夫、当朝侍中、吏部尚书王抃款款走来,王抃到得近前正要大礼参拜,萧詧一把将其扶住道:“一家人,还在乎这些虚礼做甚?”
王抃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他本已经用过了晚饭,宫中内侍才去驸马府宣旨让他入宫赴宴。
萧詧苦着脸低声道:“朕也是不久前才得到的消息,那两位何时到了江陵,朕是一概不知!”
王抃深有感触地道:“臣自然知道这是那权景宣的主意!”
他口中的权景宣便是江陵防主,此人从宇文泰拔弘农、沙苑之战,皆先登陷阵。
孝闵帝践阼,征为司宪中大夫,迁江陵防主,加大将军。
对于萧詧而言,其庆典、赏罚、刑律、威仪,以及各项制度,虽然都与帝王相同,但江陵的话语权却是真正掌握在权景宣的手中,萧詧只不过是人家的一个提线木偶。
权景宣知会他在宫中宴客,他安敢不从?
王抃十分理解他这位大舅哥目前的处境,看了看萧詧的衣着,说道:“陛下,趁着客人未到,您不妨到后面更衣?”
“对,对,对,朕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萧詧这才恍然大悟,他继承了乃祖风范,生性崇信佛法,若见闻经典禅语,如同轻车熟路,时常念佛,不离于其口,数珠不离于其手,乃在宫中而有出家之行。
因而时常身着一袭宽松的白色细麻禅衣,今日也不例外,如此郑重的场合,这样的穿着便是失了礼数。
皇上前脚刚走,蔡大宝便到了,如今蔡大宝进柱国、军师将军,领太子少傅,封安丰县侯,食邑一千户。
王抃与他相互见礼。
蔡大宝被皇上推心委任,以为谋主。时人以皇上之有大宝,犹刘先主之有孔明焉。王抃对蔡大宝也甚为恭敬。
二人闲聊了一会儿,蔡大宝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说道:“驸马,令嫒可曾回到府中?”
前几日,其胞弟蔡大业携子蔡允诚在驸马府中砰了软钉子,蔡大业便向他这个胞兄求助,就连弟媳也跟蔡大宝的夫人央求了此事。
说实话,王家女虽然家世、相貌、人品都没得挑,但一个女儿家天天舞枪弄棒的,谁敢娶?
弟弟、弟媳打得什么主意,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无非是看上了王家的家世,才急着攀亲。
说起来,那个不成器的侄儿,也确实该有人好好管管了,也许成亲之后,有个厉害的妻子管着他,会转了性子。
王抃淡淡一笑:“实不相瞒,小女刚刚回府,便又急匆匆地走了。儿女都大了,我这作父亲的也管不了,唉……”
“哦,原来如此!”
蔡大宝有些失望,他从王抃的表情和语气中已经察觉出了人家似乎对这门亲事并不是很热衷,这也难怪,谁让那个侄儿不争气呢,皆由弟弟和弟媳太过宠溺,凡事都由着他,若是自己的儿子,早就打断他的腿了。
想到他自己的儿子蔡延寿,蔡大宝心中顿觉宽慰,儿子有器度见识,广博涉猎经籍,尤其善于当世之务,刚刚娶了皇上之女宣成公主,如今任中书侍郎,前途不可限量。
两人正说着,殿外内侍高声唱报,竟是宇文直、陈唱、权景宣三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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