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先是一诧,旋即释然,对着侯安都竖起了大拇指:“司空大人,果然高明!”
案几上,一盏小油灯突突燃烧着豆大的灯苗,房间忽明忽暗。
矮榻上的女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怔怔地望着榻前的陈昌,似乎还未从被劫持的一幕缓过神来。
陈昌救这个女子,并非只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认为两人都是身似浮萍,无所寄托,如此便有一种奇怪的同病相怜之感。
忽然,那女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爬起身来要给陈昌行礼。
陈昌见她额头上尚有汗水,知她虚弱,轻轻地按在她的肩头,柔声道:“罢了,不必起来了,孤……咳咳,我不在乎这些虚礼。”
那女子有些害羞地看着陈昌,说道:“这可怎么行?郎君是妾身的救命恩人,是一定要拜的。”
陈昌看她还要坚持,便道:“既然要拜,等你身体养好了再拜也不迟。”
女子美眸闪动,极为顺从地点点头。
陈昌问道:“你叫何名字?哪里人氏?为何到了这乌头驿之中,又和贼人混在了一起?”
女子恭恭敬敬地答道:“回郎君,妾身是湘州人,名叫宁景融,家中遭了兵祸,一家人惨死,只剩下妾身侥幸偷生。”
“妾身有个娘舅在建康,只好去投奔他,哪知道船到江心漏了,妾身拼命挣扎,随着江水漂流,后来为驿丞所救,那驿丞见妾身可怜,便安排妾身在驿站中做些打杂之事。”
“岂料,后来不知从何处来了一伙歹人,他们杀了驿卒,又见妾身是个女子,意图不轨,便在此时,公子等人便来了,后来的事情您就都知道了……”
陈昌道:“湘州刺史王琳拥兵不应命,此人识见浅薄,智力低下,违犯纲常,自招颠沛苦果,大臣君子,很多被他所累,百姓更是如此。”
“你家破人亡,也是拜他所赐。此人被诛,实是天命。此次,我正是要去建康的,你可愿意与我同去?”
宁景融看了看他说道:“妾身谢谢郎君的好心。妾身自然想去,只是怕给郎君添麻烦!我,我……”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既然你我遇到了,那便是缘分。反正都是乘船顺流而下,也不差你一个。”
陈昌打量着宁景融,见她布衣钗裙,如云的发丝乱蓬蓬散落在肩头,脸上不施粉黛,眉如远山,目似秋水。
狭长妩媚眼帘小心翼翼地垂着,樱红小嘴,唇边哀受惊的委屈还未褪去,脸上微带些苍白,却多了一分楚楚,这种清丽秀雅的气质,让他以往所见的那些浓妆艳抹的贵妇都黯然失色,不禁心神一荡。
宁景融见他盯着自己,脸色微红。
陈昌轻咳几声道:“一会儿给你送来几身衣物,暂且换了。明日到了江陵,再去成衣铺中置办些新衣。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宁景融看着陈昌离去的背影,脸上娇羞之色渐渐褪去,神色遽变,如蒙了一层白蒙蒙的寒霜一般,心中暗道:“此人果然对我产生了好感,只是侯安都那老狐狸似乎还对我有所怀疑,听他们二人方才对话,怕是这老狐狸对陈昌不怀好意,我需早做防范应对才是。”
“殿下,有什么事就唤末将,末将今夜便守在门外。”周宏待陈昌迈入屋门之时朗声说道。
陈昌看了这个独眼将领一眼,并未说话。
即使他身边的侍卫都不敢轻易相信,更不要说那些从建康来接他的人了,那个叫作柳明的校尉很明显是侯安都的心腹,至于这个周宏也许是他唯一能够信得过的人了。
陈昌进了房,关上房门,见两个姬妾躲在榻上瑟瑟发抖,不免心中更加的烦闷。
在榻上和衣而卧,辗转反复。
听着外面的虫鸣,他的头脑渐渐地清醒起来,如今大势已定,我再要妄动,岂不是飞蛾投火,自取灭亡。
他十分清楚,只要自己稍有不慎,别说是侯安都了和柳明二人了,就连外面宿卫的这些兵丁,也不会轻易地放过他的!
陈昌啊,陈昌,你当真是可笑,连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想着去可怜一个落难的女子,难道就不怕害了她吗?
他想来想去,有些后悔,不该轻易提出让宁景融与他们同行。
思虑一番,他打定主意,到了江陵之后,还不如给她一些钱帛,让其另行雇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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