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前是个充满激烈竞争的地方。一旦进入了营销团队，所有人的感官都被充分打开并被明显放大，眼神变得灵活，神经也变得纤细敏感。某些内涵忽然清晰分明，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感觉到其中紧张摩擦的空气微粒。也似有一种无形的逼迫感。透明但有质地和力量。

因为负责投标，露薇明显感觉被人重视了。

一次Phenix忽然主动问她：“嗯？有事吗？”因为这种招呼太过稀有，以致于露薇大感意外而一下不知所措。远山走过的时候会停下来看看她的电脑，看她在弄什么东西。赵保由有时也来跟她讨论这个标现在怎么样。吴理越一直很照顾她，无论问题多么细小，总是不厌其烦。似乎其他人看她的眼神也有所不同。

这种突然的重视感令她生出成长的骄傲。

果真位置不一样，看到的风景也大不相同啊。

但是应投标是一个挑战巨大的工作。需要应对的绝不仅仅是专业知识和工作能力。

比如这种重视里就含有信息泄露的风险。

有时会有同事突然站到了她身后，她不时注意到有人有意无意地向她的桌面瞟，或者经过她的座位时顺便看下她的电脑屏幕，也有人似乎不经意地向她提DaMili的事。

露薇被这种无形的逼迫和无声的探询感弄得更加紧张，她每天都注意把所有的纸质资料收好或者销毁，尽力保护自己的电脑屏幕，每次走开都要绷一根弦反复检查再次确认有没有锁屏。有些信息是很敏感很机密的，投标时更是要特别注意信息安全，重要信息泄露是要命的。

DaMili澄清的时间到了。这是招标部门提供的一个公开见面答疑的机会，所有参与竞标的人都可以在这个时间来到局方办公室提出疑问，局方也会专门组织相关的人进行答疑。

露薇去问杨执能否派一个客户经理一起前去，杨执说：没办法，人力都投在KIFARU里了，没有人手。

露薇难掩失望。

杨执看了看她说：“叶总的看法比我们都更正确。叶总就是一把利剑，他往哪里指，我们就要往哪里干。至于你，你尽力就好了。”

没有办法，露薇想，那只能我自己上了。回来跟范阳商量了一下，澄清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一起去。

澄清安排在信息安全部大楼的会议室里，每个应标单位有半个小时的提问时间，多数问题都可以马上解答，对于提问密集的问题会以公开邮件的方式通知每个竞标部门。露薇没有经验，提不出什么问题，只问了几个关于文件要求方面的问题，范阳问了几个关于设备和方案的问题，时间到了，他们就结束了。

拎着包走出局方会议室，门口站了五六个人，其中大多是中国人，看见他们出来马上说，好了好了，他们完了，到我们了。几个人呼啦一下子就拥到会议室里去了。

范阳望着他们的背影说：“这些人都是DD的。”

露薇怅然羡慕说：“我连一个搭档的客户经理都没有，DD的却一出动就是四五个，光这气势就把人压制了不少。

范阳说：“他们团队作战，像一群狼似的。”

DD的真是厉害呀。

一切都在紧张又忙乱地进行着，露薇每天一遍一遍的捋着资料，对照再对照，修改再修改，她很想努力把资料和要求理个清清楚楚，却觉得总也不能梳理明白。要做到胸有成竹，游刃有余是需要相当多的时间和练习的。

交标的时间点压在那里，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剑。应标就像应试，最终进考场之前，一切都是不确定的，应试的人总觉得时间不够，复习得还不够好，总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地方没有复习却考到了。永远在煎熬中。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要努力向着目标和时间点奋力飞奔。

一天早上，露薇刚走进办公室，范阳就告诉她出事了。

刚刚收到国内的邮件，向他们提供软件支持的二级供应商星辉对他们停止报价了。因为DD承诺他们，如果他们中标，他们就用星辉独家供货，条件是他们只给DD独家竞标支持。

AA公司的采购制度是这样的，项目中标后，进入采购流程，重新进行招标，按照正常程序采购。星辉虽然在竞标过程中提供过支持，但是在采购时并不占有多大优势，一切都是不确定的，没有人敢给星辉保证说将来一定用他们的产品，因为按照采购制度最终有可能买了别家的东西。

这个打击是专门冲着AA来的，正在肯尼亚竞标DaMili的中国公司只有AA和DD两家。信息安全软件供应商本就不多，水平差距也很大，在中国做的最大最好的就是星辉，这也是AA和DD同时使用星辉的产品竞标，而DD可以提前决定必用星辉的原因。

这一手，不得不说，非常高明。极其明确地扼住了关键点，既阻断了AA，又加强了DD，而且坚定拉拢了星辉。胆大，冒进而又有承担。

公司制度铁一样地摆在那里，谁也不能逾越，这一巴掌拍下来，AA竟是无计可施。更何况他们的领导根本不重视这个标，也不关注他们，连去请求他们的领导对轰回去，都不可能。

露薇想：都是国代，怎么人家的领导就这么英明神武。DD那里肯定也有这样的约束制度，但是他们就敢在这样的时刻强势拍板，甘冒奇险。虽然令人心脏悬停，但是却更令人暗暗佩服。

露薇只好去跟杨执汇报，杨执听了，没说什么，只让她尽力就是。这个标他们并不怎么重视，主要是锻炼一下露薇，所以他不大在意。

范阳重新开始寻找其他供应商，露薇也加入进来。

两天了没有消息。

第一次投标就被阻击在了半路，实在太不舒服，就好像看了大半场的电影看不到结局或者闻到了糖果的香气但却吃不到一样令人心有不甘。

搜索范围扩大到其他国家时，露薇开心担心起来，被DD一搅，AA可能连竞标都参加不了了。

就在露薇有点泄气的时候，有一家比利时的供应商OP给了他们确定的回应，愿意为AA竞标提供报价和支持。OP公司的产品比星辉水平要好，只是价格也稍高一点。

这个结果已经算是天遂人愿，不幸中的大幸了。只是需要重新跟OP对接，原有的方案需要重新调整，经此一役，AA已经被DD甩出了一节。

不过谁知道呢，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最终会赢，研究生入学考试第一名的学生还有可能被淘汰呢，他们必须也只能尽全力。

决不放弃，万一最后又被我捡到了呢。露薇给自己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