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010明灭(1 / 1)张旨元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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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道上,天空只有残月那么一丢丢吝啬的光亮。偶尔来往车辆的远光灯在黑暗中明明灭灭,转瞬消失,谭飞躲在黑暗之中,半近不远地跟在两个孩子后面。

王夏在休息站因为遭遇警察盘查,故意拖延错过了乘坐的大巴车发车时间,连累得郑鹏和他一起不得不大半夜在国道上拦车去往省城。

夜色中,谭飞的眼睛透出狼一样的锋芒,刻骨的恨意让他在人生最后一件事情上产生了一种不死不休的毅力,他整个精神都在叫嚣着,郑鹏,一定要死。

至于王夏,一个杀母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他不在意。他的人生很薄,除了他的蓝宝,短命的妻子和半辈子卧病在床的老母亲外,什么都没有。人到中年,又什么都离他而去了,仅仅靠着最后一点要给蓝宝报仇的念头支撑着他,其他人是好是坏,他管不了了,事不关己,他的心早就凉了。

国道上,车来车往,只是没有一辆车为他们停留,王夏的腿伤支撑不了太久,不一会儿就明显有些体力不支,速度放慢了许多。

郑鹏着急拦车,只是这些车上坐着的都是如谭飞一般事不关己、冷眼旁观的司机,个个神色匆忙,没有分给他们一个眼神。

王夏左腿酸疼难耐,已经没有心思去琢磨任何事情,耳边只闻来往车辆尖锐的呼啸声,一不留神踩到了路边的一个碎酒瓶子上,左腿脚腕被碎玻璃渣子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隔着牛仔裤透出血迹来。

郑鹏扶他原地坐下,递给他一瓶水来,道“你先歇会儿,我拦到车,咱们再走。”

谭飞远远看见那个瘸腿少年摔倒划伤的时候,就意识到时机来了,他在他们身后五十米左右的距离从防护栏翻了出去,在黑暗中慢慢靠近着他们……

王夏坐在国道两侧标注着数字的石桩上,刚下过两场雨,虽然是夜晚,但是空气中似乎有了春天的味道,竟也不觉得有多冷。他翻开自己的裤脚,拿出一条毛巾,就着郑鹏递给他的水擦拭着血迹,很疼,但是和当初尹武的棍子比还是算不得什么。

郑鹏本在他前面不远处拦车,但因为没有车愿意停下,所以郑鹏每次都会追着跑上几步,喊上两声,不知不觉地就和王夏拉开了距离。

王夏处理起自己的伤口很得心应手,这是他从常年遭受家暴的王燕春身上学来的本事。想到王燕春,王夏心里有些难受,他不知道,那个养育了他十二年的母亲是否已经得到安葬,还是在某一个冰冷的柜子里等待着天理昭彰。还有昨天那个试图闯进旅馆房间的人,究竟是不是尹武,他能否顺利去往BJ,逃脱尹武的控制,将蓝宝的事情说给警察叔叔听。想着想着,突然起了风,王夏突然感受到了冷意,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他抬起头,愕然发现,郑鹏——竟然不见了。

在王夏低头处理伤口,郑鹏专注拦车之际,谭飞凭借忽明忽暗的车灯和呼啸声地掩映,一把将郑鹏拖到防护栏外的陡坡,郑鹏在突然袭击之下还不等反应就翻下了护栏,脑袋重重撞在了一块石头上,撞出一头一脸的血。

意识混沌之际,见到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大叔正压在自己身上,恶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他有些不明所以,问:“你是要钱吗?我没钱。”

谭飞的眼睛一片血红,冷笑了一声,“我要——你的命。”他说着用手紧紧的扼住郑鹏的脖子,声音阴鸷而残忍,“你不该活着,两年前你就该死了。”

郑鹏慌乱挣扎,手上抓了一把泥土对着谭飞的眼睛就扬了过去,趁着谭飞分神松手之际总算回过了一口气,大声呼喊起来,却再次被谭飞捂住了嘴巴。

郑鹏心下恐惧,要钱还有的逃脱可能,上来就杀人可就不好办了。这人提到两年前,果然蓝宝那事还没有结束,幕后之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郑鹏试图翻身逃过去,但不想谭飞紧抓着他不放,二人沿着斜坡滚进了一人多高的杂草丛中。谭飞感觉到自己的后腰被一块尖锐的东西抵住,一时间他连呼吸都有种荆棘条在皮肉里来回摩擦的痛楚,他勉强站起来,从背包中拿出了一把菜刀,对着同样被摔得七荤八素、站立不稳的郑鹏挥去。

发现郑鹏不见了之后,王夏已经明显有些焦躁不安,他觉得事情好像失控了,他想起了桥洞后的那两具尸体,尹武他是什么都敢做的人,他害怕会连累到郑鹏。

他收拾好背包,艰难地站起来,小心呼喊着小鹏哥,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郑鹏拦车的地方,发现旁边的防撞护栏上有一滩血迹,视线越过防撞护栏,是处于国道下面的陡坡,大片大片长得直愣愣的荒草丛中,有一道明显被碾压过的痕迹。

王夏捡了一根长木棍,他是知道尹武的手段的,不由得越想越害怕,心中犹豫了万千次,最终还是强忍着左脚腕的疼痛,连滚带爬地翻下了防护栏,向那片漆黑的草丛走去,不知是怕的还是疼的,他额头的冷汗沿着双鬓流下,滴到了眼睛里,视线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类似于唔唔唔……的人声传来,王夏挣扎着起来寻声找去,终于在一棵歪脖松树底下,看见郑鹏正被一个人压制在地上,郑鹏使出全力拦着那人的胳膊,能看出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可那人右手握着的刀仍在一点点地逼近他的身体。

就在谭飞手中的刀马上就要落在郑鹏脖颈之时,一声沉闷的击打声传来,他微侧了侧头,看见了天上刚刚移出云层的月光,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王夏握着那根木棍,整个人颤抖着:“小,小鹏哥,快跑。”郑鹏反应很快,马上翻起身,拉起王夏向国道上跑。谭飞在短暂的黑暗之后恢复了意识,慢慢站起来,像一只鬼一样,向二人机械地移动着。

回到国道上,仍旧没有车辆愿意停下,眼见着防撞护栏上已经出现了那人攀爬的双手,郑鹏突然不要命地冲到了路当间,硬生生地逼停了一辆私家车,“小夏,上车。”

直到车辆行驶起来,两个孩子方才舒出一口气,王夏透过后视镜和后车灯光亮看到那人刚刚爬到防护栏,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人并不是尹武,而是在黄柳村救过自己的那位叔叔。

车上原本坐着的是一个中年人和一个与他们年龄差不多的穿着校服的学生。郑鹏和王夏坐在后面,那个中年司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郑鹏恶狠狠地道:“转过去,看什么看?!”那人似有些好笑,道:“大半夜的,怎么就你们两个孩子,家长呢?”

郑鹏额头上来挂着血痕,瞪了那人一眼,“要你管。”那人边开车边扔过来一包纸巾,问:“怎么弄的?小孩子别天天打架,更别这么拦车,太危险!”

郑鹏整个人僵硬着,保持着锋芒,出口的话一点也不客气,“闭嘴,开你的车。”

那司机看上去挺和善的,被这样一怼也没有生气,而是问:“头上没事儿吧,要不要送你们去医院?打架了别不敢和家长还有老师说,你们小孩子觉得天大的事啊,在大人看来其实都不算什么,说出来,大人总会帮你们解决的。”

副驾驶穿着校服的那个学生闻言发出了一声似有似无地轻笑。

王夏有些过意不去,道:“没事儿,谢谢叔叔,我们休息站错过了大巴车,又不小心摔下了防护栏,你能带我们到省城吗?我们爸妈在省城。”

司机师傅点点头,“巧了,我正好去省城,就给你们送到省一中吧,和我儿子一起。”年轻学生转头,对着开车的中年男子露出了一个极其阳光灿烂的无害表情。

谭飞再次错过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动手时机,留给他的唯一信息,是车尾灯照亮的车牌号。

凌晨四点钟,一辆小轿车飞驰在国道上,车上几个人各自沉默着,再未多做交流。左脚腕的疼痛让王夏有些神志不清,一夜胆战心惊的遭遇,让他像一个被抽了筋的软体动物似的,瘫软在郑鹏的肩膀上。而郑鹏一直保持着僵硬的身体,他完全无法放松下来,他觉得那个人不会放过他,就如当初不会放过蓝宝一样。

快六点的时候,小轿车停在了省一中门口,开车的那人对副驾驶的孩子道:“回学校好好学习,其他得都不用你管,知道吗?”那孩子笑了笑,将校服竖起的衣领放下,又规规矩矩地套上薄羽绒外套,下车,“知道了,凌爸,放心吧。”

那中年男人点点头:“天冷,快回寝室吧,要我和保安说一声吗?”那孩子摇摇头,“不用了,保安认得我。”

见孩子进了校门,那中年男人转过头来,对着王夏和郑鹏,“你们两位小祖宗呢,还不下车,是想让我送你们去医院还是警察局?”

王夏连忙摇头,“不不不,不用了,我们这就下车,谢谢叔叔。”他一瘸一拐地被郑鹏搀着下了车,那开车的中年男人摇下车窗,斥了一句:“不用打架,听到没有?”

两个人被那声音唬住了,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那人笑了,“这才好。”说着摇上车窗,开车走了。

王夏单脚跳了跳,“小鹏哥,我们这就去火车站吧。”郑鹏望着省一中的校门,久久不动,王夏有些不解,推了推他:“小鹏哥,你怎么了?”

郑鹏在寒风中打了个冷战,道:“小夏,我见到他了。”

“谁?”

郑鹏的声音带着颤音,在风中似乎都被吹散了,“推下蓝宝的那个人。”

就在刚刚,在坐在副驾驶的孩子放下衣领,披上外套的时候,郑鹏就清楚的看到了那孩子脖颈后有一个三角形的红色印记,那印记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在蓝宝被推下教学楼的那天,那个人唯一留给他的就是那个带着三角印记的背影,这些年这个印记在他的梦里纠缠不绝,他绝不会认错。

突然郑鹏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那带着三角印记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二人身后。

天亮了,二人头上的路灯瞬间熄灭。

“你不会看我眼熟吧?那可就不好了啊。”那孩子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让人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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