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好奇地转过头来,看见一个身穿中山装的老大爷神采飞扬地出现在眼前。
张秋湄走到老人面前,问:“吃了吗您呐?”
老大爷笑着看着张秋湄的母子,眼睛里透着一丝长辈的关爱,笑着说:“还没呢!这不刚出锅就给你娘俩儿送来了吗?”
可是他又看到了有林北在,“哟!这小子是谁啊?诺诺谈男朋友了?”
张秋湄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开心地说着:“您仔细瞧瞧他是谁呀?”
老人朝林北走了两步,眉头紧锁,审视着不远处的林北。
“这样貌有些熟悉啊!”
“这是老林的儿子啊!”张秋湄急切道:“林北!”
老大爷瞪大了眼睛,“老林?林端明?”
“是啊!”张秋湄开怀道:“您瞧瞧,他的长相像当年的老林吗?”
“嗬!您还别说,越看越像!”老大爷惊叹道:“还比那老林俊朗得多呢!”
林北在大杂院里生活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人,张秋湄见林北疑惑的眼神,介绍道:“小北,这位是李萧儒,是你爸当年厂里的书记。”
“别书记不书记的了,都退了这么多年了。”李萧儒摆着手,稍有遗憾地说着。
林北在得知李萧儒的身份之后,无数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儿。
而李萧儒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眸打量着林北,莹莹泪光在沟壑纵横的眼睑里直转,良久才开口说道:“小林,你父亲当年是为了二厂,可当时我却没能为他谋得应得的抚恤。这件事是大爷我对不起你还有你的母亲。”
“李叔,我爸当年真是为了抓小偷,才......”林北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李萧儒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说:“是啊,那天晚上天城变电站出了事,整个城都黑了。你爸和几位二厂的骨干回到厂里,就怕丢东西、丢材料。”
林北也不是三五岁的小孩子了,再看了许琴所给的资料后,他已经完全不相信这样的官方说词,追问道:“丢什么?砂子?还是玻璃?”
张秋湄看出了林北态度的转变,呵斥着:“小北!”
李萧儒摆着手,“没事。其实,对于老林的意外去世,当初我也是抱有怀疑态度的。可凶手都已经伏法了,他也承认误杀了你父亲。所以,小林,你也别多想了。”
林北抿着嘴,而李萧儒接着说道:“你要是不信,可以去调阅卷宗嘛!”
“说什么呢?”刚收车回来的丁卯来到了几人跟前,见到林北一副想打人的模样,又看了看同样第一次见面的李萧儒,“怎么了?”
张秋湄眼尖,看到了丁卯手里的东西,说:“哟,丁儿,来我这儿还带手信啊!”
“祥聚公的饽饽、正明斋的萨其马,还有您最喜欢的张一元的花茶。”丁卯撇了一眼林北,说:“北哥回来就吩咐我去买了,说是三个月没见,空手上门就少了点规矩。”
林北并没有拜托丁卯去买这些东西,当听到铁瓷这么说之后,极力压制着心中的火气。
张秋湄当然知道这些东西不是林北让丁卯买的,但还是圆着场,“小北,你也真是的!从小就吃我家的饭,现在咋还这么见外了呢!”
而薛予诺则偷偷拽拽他的衣角,喃喃道:“小北哥,你就别......”
李萧儒耸着肩,对张秋湄说道:“我就先回去了。肉记得吃,炖了一下午了。”
说完,他就转身走远了。
等人走了之后,张秋湄才问林北,“小北,你咋回事?三个月没见,咋一回来就问你爸的事情?”
“湄姨,我爸的死可能不对劲。”说着,林北就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了张秋湄,“这里面恐怕牵涉到天玻二厂的改革等遗留问题。”
张秋湄不是天玻二厂的人,自然也不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翻看了几页资料以后,她的脸上同样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姨,您原来有听到过什么传闻吗?”林北焦急地问道:“比如我爸,又比如二厂,又或者一个叫周国平的人。”
张秋湄摇着头,遗憾地说着:“我原来只是暖瓶厂的会计,和二厂打交道不多。不过当初你爸走了之后,二厂是准备给一笔安葬费和抚恤金的。不过,又碰上改制,一来二去,这笔钱就没了下文。”
“不是钱的事!”林北愤怒地喊着:“我就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众人一阵沉默,半晌,林北又回过神,愧疚地看向了张秋湄,“姨,对不起。”
“没事,没事。”张秋湄把资料还给了林北,耐心地说着:“小北,你想做,就去做。我没什么本事,但总能管你一口热饭吃!”
“是啊,小北哥。”薛予诺也在一旁却说着:“我们一家人都支持你!”
丁卯拍了拍林北的肩膀,知道他心里不好受,难得开玩笑地说道:“能吃了吗?跑了一天车,肚子都饿了!”
张秋湄面带笑意地说着:“能!马上就煮!”
几人进了屋,张秋湄有条不紊地在灶前张罗着,可她的眼眶又湿润了起来。
她不断回忆起当年的情形,道出了做这顿饭的缘由。
“孩子,当年你父亲走的时候是春天。老林走的前两天来过我家,我做了这碗面给他吃。如今,你在消失三个月后回来了。”
三个晚辈看向了哽咽的张秋湄,一时间竟然感同身受。
“今年后院墙角的那棵香椿长得和当年一样茂盛,只要你好好的,不管赚多赚少,姨这心里就踏实。”
话音刚落,张秋湄就转身,拉起了面条。
锅里那双缓缓搅动的竹筷仿佛在画着人生的圆圈,无论从哪里开始,又或是要去哪里,最后都会回到原点,如此往复而已。
林北心里五味俱全,桌下的手攥得更紧了,眼神也越发坚定,好像明白了张秋湄的意思。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像墙角的那颗香椿一样,强壮自己的根须,才能真正扎根于这片沃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