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德帝今年已经四十九岁了,他曾经一直期待着李皇后有孕,但凡李皇后能生有嫡子,他会立即下令废除瑞太子为亲子铺路。
庆德帝年轻时节用心太过以至于损耗了精气神,初登基之时内忧外乱又殚精竭虑了几年,等到一次晕倒在案牍之上,太医院上下整整会诊了三日,才开出养精固元的方子来,但也只是堪堪维持。
后来卫氏生了大皇子升了贵妃,没两年沈氏也生了二皇子升了嫔位,庆德帝就更心急了。
他对李皇后不同于后院里的其他女人,李皇后是他从七岁上到二十九岁的二十二年黑暗光阴里的一道火光。
而且李皇后对他的所求也不像其他人,她不求权势名利,甚至不求为家族荣耀而牺牲感情,她求的只是一份真心。
庆德帝还记得,他那时还只是个不被看好的皇子,李皇后一身红衣骑在马上,仰着光洁的下巴对他说:“我李玉确实是喜欢你,但可惜你已娶了正妻,我李玉这一生宁为穷人妻,但绝不为妾,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强求不得,你走吧。”
十七岁的小姑娘明艳活泼,但庆德帝知道她说的话都是真心话,她是个从不作伪的人,庆德帝看着红鼻头的小姑娘打马要走,他知道她这一走就再不会见他了。
“阿玉,你给我半年时间行不行,半年后我已正妻之礼迎你过门,你等我!”
“等你?等你回去再伤害一个女人的心吗?”李玉面含热泪。
但她还是抵不过心中挚爱,她在家里闹的很凶,硬生生拒了镇国将军给她安排的几桩婚事,整日在闺房以泪洗面。
所以庆德帝一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封了镇国将军为镇国公,力排众议迎娶了镇国公的小女儿李玉当了皇后。
卫贵妃和沈嫔都生了孩子,就是那晚与李皇后赌气收房的杨美人也一次就有了如意公主,那几年庆德帝是真的急,他暗中招了几次御医,御医也只给了一个李皇后不宜有孕的说法。
后来庆德帝上了三十五岁,他看着园子里几个活泼可爱的儿女,就想着,他与李皇后能有个公主也好。
他要让他们的女儿成为大晋国最受宠的公主,不必烦扰朝政也好,就做个如阿玉一般明艳灿烂的娇娇女。
但这一等又是十几年,庆德帝已经知道自己身体不太康健了,他只想着李皇后能一生无忧就好了,可是刚才他听到了什么,阿玉有孕了?
阿玉有孕了!
庆德帝觉得他已经苍老的心突然又活了过来!他激动无比,他要去立刻去见阿玉!
但是刘院使却拦住了他的脚步,庆德帝这才发现刘院使脸色不对,这么大好的事情他怎么出了满头的冷汗?
“何事?”庆德帝沉着脸,心里却有些发慌。
刘院使也是战战兢兢,君王一怒他可承担不起,但他是太医院院使,伸头缩头他都退不了。…
“娘娘身体羸弱,近日本已阴阳调和有所进益,但娘娘这一有孕,营养都被胎儿吸收,如今是比先前还不堪啊……”
刘院使说不下去了,他低着头跪在地上,但仍能感觉到庆德帝如有实质的冷面,他身体有些颤抖,他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若此次能全身而退,他是不是该考虑辞官归家了?
“朕要你们倾尽全国之力,可否保下皇后及其腹中胎儿?”
庆德帝返身坐回椅子上,很想对着刘院使发一通脾气,但他忍住了,刘院使是御医元里医术最高资历最老的人,阿玉的身体最后还要落到他头上照顾。
刘院使心中思量了又思量,这才有些气短地回道:“五…五五之概率…”
庆德帝气的袖子一拂,青玉制成的茶杯就扫落到地上,这个老匹夫,从不敢说实话。
“胎儿如今可好?”庆德帝鼻孔哼了一口气。
“如今…如今还好,但是不是很活跃,现在时日尚短,实在是不好说…不好说…”
“滚!若是阿玉有事,朕就让你们所有人陪葬!”
庆德帝扫落一桌子的奏报,气的站起身踹了刘院使一脚。
“陛下息怒!”
屋内此时就陈德海一个人伺候着,见庆德帝踹了刘院使一脚,自己也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
陈德海端了一杯红枣茶汤上来,“陛下息怒,这是皇后娘娘特意嘱托过奴才的,说是每日须得伺候着您饮上一杯,说是补中益气、养血安神。”
庆德帝这才接了茶碗,慢慢平复下情绪来。
等到庆德帝两刻钟后出养心殿时,脸色已经看不出息怒,甚至脸上还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刘院使却瘫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颤抖着起身。
“阿玉。”
庆德帝进到祥瑞宫时,李皇后正被小柳儿逗的笑意款款,听到庆德帝的声音,婉转抬眸间,庆德帝恍若又见到那个骑在马上的窈窕少女。
小柳儿见到庆德帝,暗自嘟了嘟嘴,从李皇后怀里起身,乖乖站直了身体,她知道庆德帝对她其实不是很喜欢的。
“去玩儿吧。”李皇后也感觉到了小柳儿的不自在,摸摸她的小脸,让她自在玩儿去。
“阿玉果真觉得她有福气?”庆德帝拉起李皇后的手,没头没脑地这么问了一句。
李皇后一挑眉,等刘姑姑带着屋内所有的人退下去,她才抽手抚上庆德帝的眉心。
“平郎,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虽然庆德帝面色平缓,但他们多年夫妻,感情又好,李玉对这个只对她真心的枕边人也是全心全意。他的快乐她或许不会全懂,但他的烦心事她都想帮他抚平。
庆德帝沉默了许久,用自己的手把李皇后的双手拢住,又把头埋进手间,“阿玉,你知道吗,我多盼望我们有一个孩子。”
李皇后就是一怔,“平郎,我的身体还好,你不要太过忧心。”
庆德帝就抬头去看李皇后,李皇后就是一笑,“别这么看着我,刘院使虽然没对我说,但这几日他每次来请平安脉都带着最擅长妇科和育儿科的大夫,我自己的身子我多少还是能猜出一些的。”
“平郎,我能保住我们的孩子吗?”李皇后眼里蓄着泪,盈盈地望进庆德帝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