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历十二月十二日夜，盈凸月，熊流两家住的的高台地上。

此时崇国的军队约三千五百人已经集结完毕，正在朝羽部落聚居地行军。战事即将到来。

流在以前制作陶器的石桌上，揉着陶泥，流从前有忧心之事的时候，就喜欢捏一些泥人。流仲听母亲说过这件事。

“阿父，听彪叔父说，在北边部落边界的查探消息人已回报，发现崇国大军的先锋，预计敌军还有两日就要就到达部落了。你不担心么？”流仲问道。

朱翊钧意识已经和流每晚相处了许久，已经习惯了称呼流做父亲。

“担心什么，你不是跟我讲过，“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的道理么，嗯，这是黄帝战蚩尤时候说的话。这个月部落四周的围墙已经修筑完成，巧和牧收也已经把你与我说的各种守城物资器械都准备好了。”

流就着月光看了看手中的泥块团，觉得捏出来的造型不是很满意，先放在了一边。

“崇国大军倘若来攻我部落，我自有各种擂石滚木招呼他们，到时崇国军队必定会如共工氏撞山一般头破血流。”流笑着说道。

流的笑容，在流仲的记忆中很熟悉，流仲还是幼童时，流做了陶器拿去部落市里面交换，换了些麦芽糖回来递给小流仲的时候，脸上就挂着这样的微笑。

朱翊钧有些无语，他教流兵法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带上后世说惯了的四字成语。流就问他这话什么意思，搞得他只好绞尽脑汁，在各种上古传说中，给这成语编出一个出处来。

流看他没有回话，以为是流仲没被说服，又说道：“商汤决定讨伐夏桀说的庙算五事：“道、天、地、将、法”，天时条件敌我都一样，崇国带兵将领是谁，所带兵力多寡现在还不知道，其他三件我曾找市细细询问过，知道崇国君如何，国政如何，国内民人过的如何，和羽部落两边对比之后，怎么算都是羽部落有优势，此战必胜！”

“阿父，孩儿明白了。”朱翊钧说不过流，只能回道。

流把那陶泥，捏成了三匹骏马，放入陶罐中盖好。

朱翊钧自小接受皇室教育，熟读经史子集，经部中的《春秋经》，史部《史记》、《前汉书》，子部中的《武经七书》《墨子城守篇》，朱翊钧都已学过，其中以《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尉缭子》篇幅较短，他记得最全。

在羽部落练兵的事情进入正轨后，朱翊钧把这些兵书中理论部分内容，拆开来编排到神话传说的各个人物口中。又把史册中的战例，套到上古传说中的各场战争里面，好让流理解兵法说的道理。

流听了这许多祖先的故事，又结合自己练兵行军中得到的体会，几个月下来，在讨论用兵方略的时候，已经能做到举一反三。

朱翊钧现在道理上已经说不过流，只好又给流的祖先尧帝身上，给编了个“皮上谈兵”的故事，故事中帝尧不修兵事，遇到战事就拿出地图，胡乱指挥收下将领，最后兵败被舜帝所囚禁。希望流交战时不要大意。

这两个月里，流继续执行朱翊钧给他制订的训兵计划。

流学了朱翊钧的手段，说自己得到了兵主蚩尤托梦，在梦中得神人传授了兵法后，才给熊彪兄弟和各个哨长讲一些结阵作战中的基本道理。

等羽部落军中各哨队能快速成阵，基本掌握长矛斧钺盾牌等各种武器的使用方法后。流开始把众军分成两部进行对练。

开始的时候，两边人数相同，流让熊先挑人，熊把身材比较强壮高大的哨队挑到他一方。流用两哨人挡住了熊的中军，右军先和熊的左军对峙，但是悄悄的迂回道熊的右军侧后，熊的右军阵型大乱，被驱赶跑到熊的中军，流发令中军急进，击溃了熊的阵型。

按照事先指定的规则，阵型溃散就算被打输。

熊不服要跟流互换人马再比过，第二次打还是输，而且输的更快了。

流看自己所学兵法有效，渐渐有了信心。先试着不要哨长，自己亲自指挥一方，让所有哨长选出一人做主将，其他人做裨将。

双方再次对练，流除了开始流不熟悉手下各队人员情况，输过两次，后面都能击溃对方。

到了最后，流自己只用三分之一的哨兵力，对上熊带领的部落勇士加上剩下三分之二。

流指挥的弱势一方，在被围攻中仍能保持阵型不乱，还能在双方僵持中抓住战机立刻进行反击，击溃人多的一方。羽部落军中上下自此对流无不心服。

流在每次对练结束后，都给各哨长复盘交战过程，各哨长指挥水平也渐渐提高，到最后流放手让他们自行对练，有不懂的时候再来请教于他。

流每日练兵结束后的晚上，仍是和朱翊钧讨论练兵中的各种问题。朱翊钧渐渐发现，自己竟然跟不上流的用兵思路。

朱翊钧惊讶于流的成长，更惊讶于羽部落的成长。

他已经确定到羽部落所处的时代，是上三代中的商代中晚期。

从武王伐纣到大明万历三千年里，华夏大地出过无数璀璨的将星，把汉人的荣光牢牢的洒在这批土地上，其中有春秋时候有兵圣孙武子，战国有亚圣吴子，汉代有张良，唐朝有李靖，宋朝有岳飞，明朝开国洪武年间有徐达常遇春第，以及嘉靖朝的戚继光。

这些名将的成长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踏出来，一仗一仗打出来的，没有谁从一开始就是百战百胜的，但关键是，他们都识字啊，只有文字才能把前人的智慧流传下去。

流只是上古蛮荒部落一个烧陶冶金的工匠，听他编了一些传说故事，学了不到四个月的兵法，就能做到临阵指挥镇定自若，领兵交战上下皆服。

“阿父的兵法毕竟是自己亲自教的，是自己编了许多故事他才能学会。”

“而羽部落只是一个刚刚会农耕的原始部落，部落里一群猎人农夫训练了四个月，就已经能行军列阵，交战对敌，可以算得上精兵了吧。朕的三大营练兵也没那么快吧。”

“原以为羽部落的人连文字都没有，即使教会了，再过一代人也会失传，不会过多影响历史，但是羽部落的人用了我不知道的方法把兵法记住了。

“羽部落真的掌握了后世的先进兵法，在这刚开始有战争的商代，怕不是天下无敌了？周武王伐商纣只有虎贲三千人，后世戚家军总共才四千人。羽部落现在还只是个小部落，就已有精兵一千五百人。”

朱翊钧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会改历史，把世界引入未知的未来，不由的惶恐起来。

“要是没有了武王伐纣，建立西周，后世还会不会有诸子百家，还会不会有强汉盛唐，还会不会有我大明朝？”

“罢了罢了，是不是精兵要打过才知道，明日若是打不赢崇国的军队，整个部落俱要遭受杀戮，这具身体也难逃一死，我想那么多做什么。”朱翊钧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