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听刘大夏说起吴皇后,很是惊奇,问:“先生认识吴娘娘?”
刘大夏道:“在下并不认识吴娘娘。”
纪氏奇道:“那这件事和吴娘娘又如何牵扯上关系的呢?”
刘大夏道:“娘娘诞下皇子后,求吴娘娘将皇子偷偷带出宫去,当夜吴娘娘故意淋了一夜的雨,第二日便感染风寒,求皇上准许家人探视。这些娘娘是知道的吧?”
纪氏点点头,道:“我知道一点。”
刘大夏道:“其实后来去探视吴娘娘的并不是她的家人。宫内把吴娘娘生病的消息送到了牛玉公公那里,其中之事自然曲折,在下也并不详知了。”
纪氏问道:“原来如此,我才进宫时,司礼监还是牛玉公公掌事,后来因吴娘娘被废,牛玉总管因反对废后,被皇上贬斥到南京了,今年才回到京里闲养。想来吴娘娘和牛玉总管是有旧的。那是牛玉总管进宫见了吴娘娘吗?”
刘大夏道:“宫里谁人不认识牛玉总管,他自然是不能进宫的,想必是托一亲信进宫的吧。这个在下确实不知了。只知道自此吴娘娘和牛玉总管取得联系,商量把皇子送出宫去的事情。”
纪氏点头,听刘大夏继续说道:“牛玉总管知道兹事体大,找到了内阁大学士商辂,当日在下因故正在商阁老府上,无意见知道此事,深感振奋。于是献策,参奏万贵妃,闹出风波,搅动朝局。一来可以让万贵妃等人再做恶事有所顾忌,二来好觅得机会让吴娘娘把皇子接出宫来。”
纪氏一直疑惑出宫犹如天助,原来背后有这许多人暗中帮助。听刘大夏继续说道:“可后来在下递的折子被怀恩总管莫名扣下,实在预料不到。好在牛玉总管安排宫内故旧,暗中保护娘娘,把奏折故意泄漏给万贵妃。才有了后来之事。”
纪氏这才明白,当时有小太监以张敏之名把孩子抱出,躲避汪直搜查,还有张敏奏折得而复失,原来都是因牛玉总管安排。
刘大夏继续说道:“后来不出所料,皇上果然为保护汪直,让他去辽东躲避风头。后来我们得知,怀恩总管对此也有安排,可能他和商阁老也有默契吧,也可能怀恩总管就是参与其中的也不得而知了。”
纪氏叹道:“这件事原来如此复杂,实在是我想不到的。后来先生又是如何躲过牢狱之灾的呢?”
刘大夏笑道:“原本在下已做好赴死准备,牛玉总管却觉得在下若如此死去实在可惜,便找了一位与在下容貌相近的义士,代在下受了这牢狱之灾。也就是那时,在下第一次见到牛玉总管。”
纪氏问道:“我们出京后,一路发现多处尸体,可也是牛玉总管安排?”
刘大夏道:“正是在下受牛玉总管所托,同三十名义士所为。”
纪氏奇道:“听张峦将军说,一路尸体有百余,你们三十人如何能做到?”
刘大夏道:“牛玉公公与怀恩总管共事多年,深知他历来自负,不喜阴谋,又知道他身边有万贵妃安插细作,做事必然不密,因此派在下一路为娘娘扫平障碍。至于如何以一敌十,那正是在下所长,不怕娘娘笑话,若论排兵布阵,莫说汪直所领的那些乌合之众,便是他所倚重的大将王钺亲来,在下也不惧半分。马场虽然保卫森严,但常有瓦剌人骚扰,牛玉总管怕有失,便让在下前来保护娘娘和皇子。”
纪氏道:“原来如此,先生真是文武双全,我母子由先生保护,便安心了。”
刘大夏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纪氏道:“先生大恩,我无以为报,只要我能做的到的,定当答允。”
刘大夏道:“若皇子稍大,可否由在做他师傅?”
纪氏大笑:“先生文韬武略,世所罕见,若不嫌弃,他大些便让他拜先生为师。”
刘大夏笑道:“那在下先谢过娘娘,如今在下出入行宫不便,娘娘有事在下自然前来,有在下在,娘娘大可安心。等皇子大些,在下就来认学生了”
纪氏又谢过。刘大夏见时候不早,便拜别离去。
纪氏送到院门,见何鼎把那下毒的太监五花大绑的压了过来,道:“娘娘,我等已经查清楚了,这厮在碗筷上涂了砒霜,沿着院内这道泉流逃到行宫之外的,幸好被这位大人抓住,不然,奴才之罪百死莫赎啊!”说着竟呜呜哭了起来。
纪氏瞧了瞧那太监,只见他面貌稚嫩,也不过十几岁的模样,与内藏库自己那名太监年纪相仿,已经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直磕的头上鲜血直流和泪水、鼻涕混在一起,显得很是凄惨。问道:“我和你有何怨仇吗?为何要害我母子?”
那太监哭道:“娘娘恕罪,今儿个,有人告诉我,我老子娘被人捉了,若我不听话,就活活剐了他们。那人只要我把这幅碗筷给娘娘使用,奴才哪里知道有毒啊!娘娘饶命啊!我若死了,一家子便饿死了。”极度害怕的情况下,这太监已语无伦次。
纪氏叹息一声,问何鼎道:“何公公,他说的属实吗?”
何鼎常年混迹宫中,凡事都多想一分,他拿不准纪氏这话是否有深意,道:“娘娘,这厮是怀恩公公派到这边来的,当时审查他时,只道他家底清白,进宫时间也短,没有乱七八糟的瓜葛,万万没想到会被人要挟。”
纪氏点点头道:“既然他被人胁迫,又不知道碗筷有毒,便绕他一命吧。”
何鼎为难的道:“来时怀恩总管有吩咐,这里虽然不是宫里,但规矩还是要有的,不然日后怕这帮奴才怕无所顾及了,只能立即处死以儆效尤。”
纪氏又要说话,却听刘大夏道:“在下倒是赞同何公公的话,但娘娘却要宽恕他,这下可两下为难,不如送回宫里让怀恩总管处置。”说着,狡黠地冲何鼎一笑。
何鼎听刘大夏如此说,心中暗骂:“这厮管的好闲事,这事若让怀恩总管知道,还能轻饶了我?”但他不敢明说,道:“大人说的也有理,只是本来此地守卫便单薄,若为这样一个腌臜东西再调配人手送进宫里叨扰怀恩老祖宗也不甚妥当。”
纪氏点点头,问那小太监道:“你肯立改前非,我便求何公公饶了你,但今后你再有任何不轨,那时新账旧账一起算,我可救不了你了。”
那太监连连叩首道:“奴才这条命是娘娘给的,今后奴才舍的命不要,也要报答娘娘恩情。”
纪氏望向何鼎。
何鼎也只能答应,厉声对那太监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自己去领二十棒子吧。”
那太监又谢过何鼎,却听刘大夏道:“可让那打棒子的脚尖朝外。”
这话纪氏和小太监并不明白何意,但何鼎知道,在宫里廷杖时,若行刑太监脚尖朝外,那便是不要往死里打,若脚尖朝内,那就是要人命了。都是廷杖,有的血肉模糊,却不伤及骨头,十天半月也就好了,有的看似不重,却连内脏都给击碎了,廷杖未结束,人就归了西了。
只听何鼎笑道:“大人真是个明白人呐,娘娘既然饶了他性命,我哪敢上下其手,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某虽不才,却不屑于此。”
刘大夏指了指那小太监笑道:“如今你可有把柄在我手上,说话可要客气些。”
何鼎心中愤慨,却碍着纪氏在跟前,不好发作,硬生生把这口气咽进肚里,闷不作声了。
纪氏见他们言语中夹枪带棒,对刘大夏道:“我只送先生到此处了。”又对张峦道:“烦请将军代我送送刘先生。”
张峦行礼称是,恭敬的送刘大夏出了行宫。
刘大夏走了几步,却又转头回来告诉纪氏一个让她悲痛不已的消息——张敏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