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这般”兰芝雅听得此处是萧锦棠与萧锦月故居时,思及方才自己说此地阴冷,顿觉尴尬万分。她敏锐的瞧见萧锦棠在提及萧锦月时,眼底流露的笑意温柔且纵容。她忽的想起曾在父亲口中听过的那些萧锦棠登基之前的遭遇,顿时便知萧锦月在这位少年帝王心中的分量。
在那般孤独绝望的岁月中,她是唯一可以与你相依为命相偎取暖的人啊。也难怪这般冷峻的帝王,会在听闻妹妹出事时不分青红皂白就处置那可怜的朱答应。她是帝王的逆鳞,是坐拥天下之人在一无所有的岁月里唯一可以拥有的。说是萧锦棠保护着萧锦月,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没有萧锦月,那又有什么可以支撑萧锦棠走至那皇位之上?兰芝雅思至此处,顿觉心生后怕。她并不知萧锦棠知否知晓萧锦月的真面目如果他是知道的呢?她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下,显然是怕极了。
她下意识躲闪的目光毫无遗漏的落在萧锦棠眼底。萧锦棠皱了皱眉,眼底一线怜悯之意转瞬即逝。
然就在此时,清幽的棠棣阁外忽起喧哗之声,远远听来,除却少女的清凌脆生的笑声之外,还有侍女呼喊声。兰芝雅下意识的回头,只听得轻快的脚步声并着水花踏溅之声往棠棣阁迫近。不过短短几个吐息的时间,半掩的朱红门扉被轻巧的推开,身着浅绿渐米色齐胸裙的少女拥着淡橘色丝帛如蝶一般踏进这一方小院。
她手上还拿着一个做工有些粗糙的燕子风筝,风筝长且绚丽的尾羽搭在她的腕上,随着少女的奔跑,那尾羽和披帛亦随裙琚飞扬,像是自她身后生出的华美羽翅一般。而紧随其后的,竟不是她的贴身侍女斜红,而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男人撑着伞追着她,生怕她被雨淋了。少女本是回头与他笑闹着的,但她一进院便见堂前站着的三人。这令她顿住了脚步,男人紧随其后将伞遮在了她的头顶,并为她披上了斗篷。
“本宫来的时候有些不巧,可是扰了皇兄与兰姐姐?”萧锦月不曾想到兰芝雅会在棠棣阁,她有些惊讶,眸光在萧锦棠与兰芝雅只见几番流转后,终是轻笑一声接过了易子凛手中的伞,步步矜贵从容的走到廊下。萧锦棠接过了她的伞,又为她抚去额上的雨水,宠溺之意溢于言表:“你身子刚好,又这般任性,这次病了,皇兄可不去陪你了。”
兰芝雅站在萧锦棠旁边,紧张的不敢去看萧锦月。她想着方才萧锦棠说的话,顿时便知今日萧锦棠未带随从前来棠棣阁,是特地在此等着自己的妹妹的。思至此处,她告了声礼便欲带融霜离去,可不想却是萧锦月先开了口。她亲切的拉过兰芝雅的手,笑意盈盈于睫:“好些日子没见过兰姐姐了,前些日子让兰姐姐受了惊,锦月明日来漪澜殿向姐姐赔罪可好?”
兰芝雅的手不自觉的一颤,她低声谢过萧锦月,抬眼时却见萧锦月容笑粲然,那双与她兄长一模一样的眼瞳里如春水初泮,明澈且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这令兰芝雅感到一阵恍惚,她在大选之时初见萧锦月之时,也觉着这位长公主温和可亲,是个善良纯真的少女。但自从经历临晚殿一事后,再看这无辜烂漫的笑容,兰芝雅只觉遍体生寒令人作呕。
她有些瑟缩的望向萧锦棠,却见萧锦棠的目光越过了自己妹妹凝视着易子凛:“易将军,就劳烦你送兰贵人回宫罢。”
萧锦棠的目光自易子凛转回萧锦月,眸色却是略沉。兰芝雅正不知如何拒绝萧锦月,听得萧锦棠之言,只觉他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心下一暖之际,谢恩之后忙带着融霜随着易子凛转身欲走。可还没等他们出棠棣阁的院儿,却又听得萧锦月朗声笑道:“皇兄为何要兰姐姐走?锦月有多久没见着皇兄在旁人面前笑过了。皇兄能在兰姐姐面前展颜,想来是聊得极为投机既然喜欢,为何不让兰姐姐留下?”
少女的打趣落在兰芝雅耳里,令之心下蓦地一动,浅淡的赮色又浮现自她的颊侧,难以言喻的喜悦充斥了她的内心。在这一瞬间,她只觉有一朵幼嫩的花自她心底蓦然破土开放。这一刻她恍惚的觉着,自己在那冷峻的少年帝王眼中是个特别的存在。
她下意识的回过头,想在看那玄衣少年一眼。可不想随萧锦月而来的宫人却将那朱红门扉紧紧关上。这时兰芝雅才注意到,在这逼仄狭长的宫道外,竟是站了十几名执伞候立却不进的侍女内监。见着这般阵势,兰芝雅顿时明白,萧锦棠与萧锦月的这场私会内容是不容外人知晓的可有什么事,非要在这棠棣阁中说呢?她无法揣度出这对兄妹的想法,横生的疑窦令她一时忘记方才的笑言是自萧锦月口中说出的。
“姜汤我已经温好了,里面加了你喜欢的甘草和红糖。”见着兰芝雅与易子凛离去,萧锦棠才一面轻轻拉起萧锦月的手一面推开棠棣阁的大门。纵使他们现在并不居于此处,然棠棣阁内陈设一如往昔。骤一推开,像是走进了那段阴冷晦暗的时光。他们走至棠棣阁内的寝殿,里面的茶案上置着一红泥小炉,茶釜中微微滚着的不是香气清高悠远的茶汤,而是散发着腻人甜意的姜汤。
棠棣阁阴冷,故而里面总是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霉味儿,然这股霉味儿混着清苦的药味儿才是他们记忆中最为幸福甜蜜的味道。萧锦月见着临窗的坐榻上还放着半卷打开的书,想来是萧锦棠在此等自己时用来打发时间的。她轻轻抚过内里轻垂的帷幔,最终目光定格在房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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