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没能刺激到苏南,他躺在床上,浑身松弛。
这是自暴自弃了。
常氏咬着嘴唇,有些恼火,“二嫁的女人会被人看不起,男人会打她,会打她带过去的孩子。你就不担心大郎被那男人打?”
苏南依旧不动。
“起来!”
常氏用力拖着他。
可当一个人不想动的时候,浑身松弛的状态,很难拖起来。
她累的满头大汗。
“阿娘!”
孩子醒来了。
常氏急匆匆的过去。
“大郎醒来了!”
“阿娘,我梦见阿耶了。”
“这孩子,你阿耶就在家呢!”
常氏开始给孩子穿衣裳。
苏大郎才三岁多,站在床上说道:“阿耶说,让我去从军!”
“从个屁的军!”常氏给了他屁股一巴掌,“以后别提从军,哪怕去种地也好,经商也行,就是别从军。”
“我想从军!”
“还嘴硬!”
常氏给了他一巴掌。
“哇!”
苏大郎嚎哭了起来。
常氏拉拉他的衣裳,缓缓回身坐在床沿,双手捂着脸,俯身下去。
就这么无声的更咽着。
这日子,怎么就那么难啊!
一只小手轻轻拉着她的手臂,苏大郎怯生生的道:“阿娘你别哭,我不从军,我以后不从军。”
常氏抹去泪水,吸吸鼻子,“阿娘没哭!”
把孩子放在地上,常氏说道:“去你阿耶那边,陪他说话。”
“哦!”苏大郎应了,但有些忧郁,“阿耶不和我说话。”
苏南一直在军中,平日里回家的次数也不多,故而父子之间有些不亲切。
加之苏南战阵受伤,断了双腿,整个人变得有些阴郁,让苏大郎不敢亲近,所以父子之间的关系有些生疏。
“去吧!”
常氏去了厨房,没多久,厨房上面就升起了炊烟。
早饭弄好,常氏把苏南背了出来。
“你这么伺候我,何时是个头?”苏南箕坐着,苦笑道。
苏大郎有些怕这个阴郁的父亲,吃的很快。
吃完饭,常氏说道:“家中的布积了不少,得拿去卖了,夫君在家看着大郎,我出门一趟。”
苏大郎瘪嘴,却不敢反抗。
常氏背着一包布料出门。
到了相熟的布庄,掌柜见她来了,就问道:“你家男人还那样?”
常氏点头,把布料搁在柜台上。
掌柜叫人来清点丈量,干咳一声,“你那夫君没了双脚,连路都走不得,家中还有孩子,你咋办?”
常氏说道:“就活着。”
“活着。”掌柜叹息,“他但凡要动弹,都得你去背,看看这般娇小的身体,你咋背?
哎!原先的日子多好?他从军有钱粮,你在家织布挣些钱,养着孩子,只等孩子长大了,这便功德圆满了。
没想到啊!这好好的竟然没了双脚,这日子都压在了你的身上,一日两日也就罢了,这般持续下去,谁能受得了?”
“受得了,受不了,都得受着。”
“是啊!只是苦了你了!”掌柜说道:“他既然没用了,你好歹也要撑起来。听闻他如今什么事都不管?你该呵斥就呵斥,否则,这个家如何撑下去?”
常氏卖了布匹,买了些麦面,急匆匆的回家。
推开门,见苏南坐在台阶上,孩子在院子里疯跑,常氏心中一松。
“要不,和离吧!”苏南认真的道,“我这般模样,拖累了你和孩子。”
“我若是走了,你一人能活?”常氏冷着脸,拿起扫帚,一边扫地,一边说道:“当初嫁给你,那时候你看着精神抖擞,是个男人模样。如今你看着就如同行尸走肉,我也烦闷,也想呵斥,可想想又忍住了。”
“是不忍吧!”苏南自嘲道。
常氏摇头,“我不懂什么大道理,就知晓一个道理,这人做事,要有良心。你是我的男人。
新婚那一夜,你和我把头发结在一起,这叫做结发夫妻。
你在军中操练厮杀辛苦,每月得了钱粮,不说自己喝杯酒,能省下的就省。
偶尔得了赏赐,也不是说收着藏着,就悄然买了一根银钗,等我生辰时突然拿出来
你对我的好,我一直记得。你能一心一意为我,那我为何不能一心一意对你?”
苏南苦笑,“可我如今成了废人!”
“让开!”常氏的扫帚到了苏大郎的脚边,苏大郎赶紧蹦跳起来。
“你活蹦乱跳的时候,我就心安理得的受着你对我的好。等你动弹不了了,我就嫌弃你,就离你而去,那我成了什么?
那我和你成亲是图个什么?就图你活蹦乱跳时对我的好?
等你不能了,就嫌弃你,就撇开你
做人,要讲良心呢!你能动弹时对我好,我受着。你动弹不了,那该咋办?
该我对你好了!”
苏南双目含泪,“你有情有义,可家中这等模样,抚恤总有用完的时候,到时候一家子就靠着你养活,那日子想想就难!我不能帮忙也就罢了,还要拖累你,我我如何能心安理得!”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
“安心受着!”常氏把扫帚搁他身上,“教大郎扫地!”
她一边走,一边拿着围腰擦着手,“谁啊?”
“苏南!苏南!”
坐在台阶上的苏南一怔,“是孙德!”
常氏缓缓打开大门。
孙德就在门外,侧身,微微躬身。
一个年轻人走了上来。
微笑问道:“可是苏家?”
常氏一怔,不敢置信的道:“使君?!”
“阿耶!阿耶!”
苏大郎在喊,常氏回头,就见苏南扶着门框,就用两截没了脚掌的腿,奋力想站起来。
他双手用力扶着门框,一点点的把身体靠在上面,用力把自己拉起来。
然后。
浑身颤抖着直立。
大声喊道:
“陈州军军士苏南,见过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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