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没有专职人员管理,只有几个路人在等定期的长途班船,看他们乘着一只大木盆下来,一点也不惊讶,还带着城里人的优越感,瞧不上眼地用鼻孔指指说:“呐,几个乡里人来了!他们穷山沟里买不起船,只坐得起这个。”
有两个小孩飞跑过来看稀奇,背后大人马上撵来,连叫:“别去别去!一个个脏兮兮的有什么好看!”
两情侣自知落汤鸡似的,衣冠不整,只低了头不理,却把两个好冲动的少年气坏了。
没人接只好自己去找地方。
他们上了岸,想了想便合力把大木盆拉了上来,搁在条石铺的地面上,算是有了交代。然后便清理个人外表,掸掸腿,跺跺脚,整整衣服,略微像个样子了,便拔腿沿码头前的大路往山坡上走去。
前面的山包因镇得名,就叫国公山。山脚也横着一道牌坊,下挡栏杆,这就是卡子。几个穿制服的人坐在小房子里,见人来到,有的准进,就升起拦路杆,不让进的,那杆动也不动。
牌坊前是个马路市场,小贩村民一摊一摊地做生意,熙熙攘攘,有的都紧贴关卡了,卡子上的人也不驱赶。还有些人好奇,在卡子前探头探脑,却也没一个敢硬闯。
四人边走边观察,慢步走到牌坊下。小蒋伸手摸了一下拦路杆,小房子里面的人出来一个,把四个人逐个打量了一遍,问,“到哪儿去?”
“去中欧!”小蒋说。
四人正踌躇那人会不会伸手要他们出示证件,却见他已经转身而去,嘴里喊了一声:“中欧四个!”那拦路杆就吱地一声弹起,徐徐上升,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这么容易!四人真是不敢相信,那人却已跨进了小房子,砰地一下关上门。四人又惊又喜,赶紧过了卡子,走上了上山的路。
边走边往两边看。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这里的房屋样式却跟中部腹地没什么区别,人的穿着也差不多,只不过感觉上似乎土气一些,蓝黑两色仍然是主基调。
按说这不大对头,因为沿海开放地区得风气之先,服装打扮向来都比内地洋气。内地人现在都时尚得很,这儿人的服饰色彩理应更加华美丰富。已经向东边推进了这么多,不该反过来还不如中部。
只不过走了三分钟,谜底就不找自来了。
万时明本来很高兴,脚步轻快,可一路走一路看,慢慢的眉头就越皱越紧。
突然间,他脸色大变,仿佛吓得透不过气来,拉住朱品声压低嗓门说:“坏了!跑到九二年来了!”
“什么?!”声音传开,似乎他说的不是人话,而是有人当头撞了一下钟,又响又脆。不但朱品声,就连走在旁边的白蒋二人也听见了,一回味过来他的意思,也都吓得一愣怔。
“真的!真的!”万时明满脸惊恐,“你们仔细看商店和学校楼上的横幅!还是热烈欢庆大召开的。那红纸的颜色都还没消退!”
三人一看,果然,都吓得脖子一缩。掰着手指一算,一五得五,二五一十,三五十五,四五二十!大那会儿可不就是九二年?再看一些别的标志,特别是街头布告和阅报栏,全都对上了九二年十一月,没跑儿了!
一股凉气从四人脖子后面顺着背脊直泻下来,全身都不由一阵阵发冷,打起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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