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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只听说,她嫁人后过得并不好......几年后,我也娶了妻,又生了子。再后来,有了家业,有了孙子,重孙子......这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我这头发就白了,背也弯了。”
苍颜长须的白发老人絮絮说了很久很久。原初的法术并没有停止时间的流逝,那轮上弦之月已经挂在天穹。光阴飞逝,人生代代无穷已,唯有这明月圆缺变幻,仍是如昔。
“六十年了......她早就不在人世啦。其实,就算是还在,也和我一般老朽了。但我心里记着的,还是那个十四五岁的蝶儿,还是她清清秀秀的字。”
“我前些年才听说了她的消息。她家里有了变故,丈夫、儿子都不在了,仅有个孙子,却不学好做了混混。前年,我还去她墓上看过一眼,是乱葬岗一座长草的荒坟,被老鼠打了几个洞......”
“我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有时却也禁不住想,当年要是我在她嫁人前,对蝶儿说出了自己心意,会是如何?”
原初静静听着——这位老人有旁人眼中福寿双全的一生,在别人的概念里,他仿佛一直都是这个白发苍苍的寿星佬,和老伴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很难想象,他居然也年轻过,也有过十八岁,有过那样一个女孩,有过深埋心底的秘密。
“所以,这就是老先生您这一生最遗憾的事情?”
“可以说是吧......”陶须公缓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满是无奈地笑,“我这么个老头子,说这些怕是很奇怪罢。”
“六十多年了,这事不要说儿子孙子,就是老太婆她也不知道。可那个时候,我们两个是很好很好的啊......这种事是不好让旁人知道的,我也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
“那时,我终究没能鼓起勇气,对她说出我的心意,这一切,到底是错过了啊。”
“老先生,恕晚辈冒昧。”听到这里,原初缓缓站起,对陶须公行礼,然后说,“晚辈经营的这间小店里正好有一味良药,能够解除世人心中悲欢离合的痛苦。今天听老先生说了这些事,觉得非常感慨,不知老先生您愿不愿意试试呢?”
“哦,还有此方良药?”陶须公捋了捋长须,低头沉吟,“年纪大啦,浩儿经常去左近药铺给我抓药。有解寒散、解痛膏、解痹汤,却未听过可解离恨悲苦的药,不知此药晚辈从何处采来?”
“此药名为后悔药,悲欢离合生于人心,后悔药也须得采自人心。”原初道,“要获得这味后悔药,只需七文钱。老先生若得这味后悔药,则有一炷香的时间,回到你所遗憾的时间场景,但能否弥补遗憾,则取决于自己在这一炷香的时间能够做什么。”
“当然,如果老先生不相信,则只需全当晚辈说笑而已,不必当真。”原初说着自嘲地一笑。
陶须公突然抬起混浊的老眼,却并无惊讶怀疑的眼神。他看向那个清秀而神秘的年轻人,出了一会神。
“小郎君,若你真有那能让人回到过去的神通,便让老朽也许一个愿,可以么。”
说着,他那粗糙的手在怀中摸索一番,取出一只小荷包来。
“老朽家中倒是不缺钱财金银什么的,七文铜钱却是挺难找。幸亏小孙子要进京赶考了,前日说要吃茄鲞,老太婆非要亲手做给他吃,说这茄鲞中须得加几枚随身带的铜钱,图个吉利的好彩头,这才在身上装了些。”
“掌柜的,我算是服你啦,跟人家老寿星打假药广告,都能卖得出去!好吧,这次打赌算我输。”阿鸦在一旁早已听得大惊小怪,她趴在原初耳边,不情不愿地念叨,“喂,你赢了,一定高兴得要死吧?”
“原来如此......那么老先生的愿望就是想......?”原初沉吟说罢,半晌未接口,脸色却毫无开心的意思。
“我啊,是个糟老头子啦。可今天过八十岁的寿,忽然便想起十八岁的事情来。我真想啊......真想再回到那时候,再看上她一眼,哪怕是就那么一眼......只有一炷香的时间,那也足够啦。”陶须公喃喃自语地道。
尔后,是良久的寂静。
“掌柜的,你怎么了?为什么看上去好奇怪的模样。”明显感觉原初在顾忌着什么,又摸不到头绪,阿鸦不解地嘀咕。
“那么,老先生是想回到六十多年前那一刻,对曾经心上的人,说出当时没有机会说的话么?”接过那七枚铜钱,原初的眉头微微蹙起,“若与在下签了契约,自然可以,只是......只是请老先生记得,这样一来,过去一切的因果便将全部被打乱。”
“小郎君,你是说......”
“这一柱香之内改变的事情,会导致现实中的一切随之发展,逆转,而且这一切再不可复原,老先生确定听明白了吗?”
原初说到这里,阿鸦才猛地抬头——
从前,来到蝴蝶小筑的客人中,因为未能对喜欢的人表白而后悔的,并不在少数。他们以七文钱做交易,希望弥补过去的遗憾。
这些人里面,有的成功了,也有的失败了。但他们大多中都是年轻气盛,所回到的时间点距离与原初交易的时间短则数月,长则几年时间,一般不会造成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而,六十年的时间,确乎不是个小数目。
如果陶须公回到十八岁那一刻,挽回了他的“遗憾”,究竟会发生什么?
“这个,老朽理会得。”但见陶须公慢慢点了点头,语气肯定,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如此,甚好。老先生,这是后悔药的药方。您需在上面按下手印,药方才可生效。”原初脸上恢复了平静,一张契约被摆在了陶须公的面前。
“是要在按在这儿是吧?哎,我老眼昏花,上面的字可是全都看不清喽。”陶须公呵呵笑着,将那契约拿到眼前,试图逐字去辨认,最终还是放弃了,将其平铺在桌上。
“既然小郎君都说过这药方是什么了,老朽也不劳神去看了。”他自小荷包里摸出给老伴买的胭脂,以手蘸取,按在契约上,按罢望向原初道,“好啦,就这样吧。”
“那么,请老先生想着自己想要回到的时刻。”
原初那双眼睛缓缓睁开。
“哎,你这就签了!”回过神的阿鸦也不顾自己还是乌鸦的样子,急欲抢上道,“你不知道,如果这一次不成的话,下次可就不是七文钱的事……”
却只见一阵白光闪过,陶须公已不见踪影。紧接着,天花板、酒桌、宴席,以及热闹的众宾客,慢慢地自一片雾中浮现。
“掌柜的……他,他就那么回到六十年前了?”阿鸦诧异地问道。
原初抱臂坐在桌旁,神色如常。
“阿鸦,酒桌上应当还有些肉,赶紧再吃些吧。若不吃饱,下次可不要怪我没喂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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