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你做的饭比我妈妈做的都好吃。”
大叔笑着:“多吃点。”
大叔的笑很美,虽只是微笑而已,乌云娜说,她从未看见阿爸大笑过。巴雅尔大叔的话也很少,只是终日托着两条残疾的腿忙碌着。乌云娜说,夜深人静时,巴雅尔大叔常会静静的呆坐着,望着黑蒙蒙的夜幕或是黄黄的大漠。
我小心的问着乌云娜考乌兰牧骑的事,她白我一眼,没有回答。我知道,乌云娜还在生着气,我小心的讨好着她,和她说着我们学校的点点滴滴。开朗大气的乌云娜其实根本就没有真生什么气,她是故意的,高大、宽厚的乌云娜也有着小女孩一样的心。
大漠里,没有任何文化娱乐,单调的生活让人们养成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饭后,巴雅尔大叔便回到了他的小屋。我不困,乌云娜陪着我,刚才还是活泼的乌云娜忽然沉默着,她喝着奶茶,看着窗外的繁星,沉默不语。不识趣的我还以为是乌兰牧骑的事困扰着她,于是有故意逗趣着。
“又想去乌兰牧骑了?说心里话,你的歌唱的绝对可以的,要不,我陪你去?”我凑于她的脸前。
坚强的乌云娜也有柔弱的一面,她轻叹一声。
“你知道丁玲去哪了吗?”她看向手里的奶茶碗。
“丁玲?不是嫁到城里了吗?”我喝口奶茶,无所谓的答道。
“那个男的我见过,挺好的,壮壮实。听说还挺有钱,又给丁玲安排了工作。”我又喝一口茶。
“丁玲也算是靠婚姻改变了命运。”我也抬头看向窗外的星星。
“她嫁到了城里是不错,可那是一神经病人,而且还有两个孩子。”乌云娜的眼里竟有了星星点点。
“什么?”我的眼睁成了铜铃。
“为什么?”我语无伦次。
“为什么?为钱。”乌云娜擦掉眼泪,愤愤的说着。
“丁玲的父亲不是亲生的,她的亲爸在她三岁时就死了,她家是从山西过来的,五岁时,现在的父亲来到了她家,之后便有了她弟弟。继父对她和妈妈一点都不好,有了弟弟后,更是嫌弃她,丁玲一心想着靠学习来改变她和妈妈,她努力忍受着一切拼命的学习着,她说,只要让她上学,什么苦她都不怕,可很的继父还是在她勉强中学毕业后,再也不让她念书,她以死相逼,无济于事,懦弱且身体有病的妈妈除了以泪洗面外无任何办法。那天,丁玲喝了整整一瓶酒,她走进了大漠,走了很远很远,从天亮走到天黑又到天亮。她哭着喊着,可又能怎样,她丢不下与她相依为命、身体有病的妈妈。可怜的她又走了回来。”乌云娜的眼里又出现了一片小湖。她喝了一口茶,似在强压。
“一天不见,妈苍老的不成样子,眼睛像两颗烂桃。”乌云娜眼中的湖水溢了出来,她忙擦掉,开朗壮实的乌云娜似从未掉过一滴泪,她更不喜欢有人看见她的眼泪。她努力镇定着。
“见到妈妈那一刻,她没有了眼泪,她用力的抱着脆弱的妈妈,微笑着。“乌云娜用力的咬着下唇。
“后面的事不用我说,你也能想到,她担起了整个家。你老说她风风火火,大嗓门,没有女人味,这种家庭里,她不风火、不大嗓门,弱唧唧像一个娇小姐,可以吗?”乌云娜的头转向我,脸上是生气。
“喜爱学习的她,仍就不甘心,她找到王校长,来到了沙漠小学。其实教书只能算作她的副业,那样的继父怎能让她只是安心的去教书,他恨不得榨干她的所有。她的继父没有任何职业,只靠挖沙漠里的野苁蓉来赚钱,野苁蓉被称之为沙漠黄金,它是一种很好的补品和药材。他强迫丁玲也去挖,他说,养了丁玲十几年,丁玲也该为这个家付出了。丁玲除了教书以外便是满大漠去寻找野苁蓉,那个女孩子不想文文弱弱让人保护,残酷的命运只能让你变成一个结实的男子汉。”乌云娜的眼里没有了湖水,而是刚硬,是男孩子般的刚硬。
“丁玲为了母亲坚强的忍受着,无情的生活、残忍的大漠没有击垮她,反而使她日见强硬起来,她用坚硬的外壳武装着自己,内心实际上比谁都脆弱。她所有的收入都上交给继父,手里几乎没有半毛钱,她不想让人看不起她,更不想让人可怜、同情她,每天来学校时,她总是要把自己收拾的干爽利落,精神备至。”乌云娜一口气说着。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乌云娜冷笑着。
“她的继父真是我见过的最残忍的父亲。我说过,他要榨干丁玲的所有,目的,是为了他的儿子。”乌云娜咬着下唇,眼里是愤怒。
“这样的父亲能教育出什么好儿子。”乌云娜的眼里是鄙视。
“他那个儿子,从小就不学好,沙漠上的人无人不知晓,好吃懒做、奸猾心坏。死老头把他当成命疙瘩,心尖尖,他从丁玲身上压榨来的钱供养着他,他说,他的儿子是人才,他要给他最好的教育,起先还是在场部学校念书,后来便送到了县城里。那个倒霉儿子哪是个念书的材料,到了县城就更不学好了,惹是生非无所不作。”乌云娜摇着头。
“终于惹了大祸,和一群无赖捅伤了人,伤的很严重的那种,人家经了公,说要抓他进监狱,老家伙楞是巨额赔偿保住了他儿子,他哪里又什么钱,每个月那点钱还不够他的败家儿子,于是,他只能从丁玲身上打主意。”乌云娜叹着气。
“什么给丁玲找工作,那都是说给我们听的。那家人同意为他儿子支付所有的赔偿。”乌云娜咬着唇,有些用力。
“他是把丁玲活活的卖了。”乌云娜的唇被咬出了一深深的牙印。
“你看到的丁玲是装出来的,她的眼泪早已流干。”乌云娜又是无奈的叹气。
我呆呆的坐着,脑子里丁玲的模样清晰可见,我又一次懊悔着,懊悔对她的尖酸刻薄,懊悔我没有早一点知道这些。我也在深深的叹着气,叹着我这一生的懊悔为何这么多。
巴雅尔大叔把炕给我烧的热乎乎,我几乎是全裸的睡在上面,热乎乎的炕、软绵绵的被子,这几乎是我来到沙漠后最享受的时刻,可我却依旧难眠。我瞪着失神的大眼,眼前又是在过着电影——丁玲,杨妍,吴玲,乌云娜------
天亮了,我穿戴好自己,巴雅尔大叔的早饭已摆好,乌云娜知道我今天要回城,她决定不去放羊,送我去县里坐车。昨日的失眠和有些潮湿的心情,我是真的好想坐在骆驼宽厚柔软的背上,我没有拒绝乌云娜,但提出想在走时再去看看杨妍,昨天她家锁着门我的心还是有些忐忑。巴雅尔大叔为我带了好多的东西,他说要让我的父母尝尝沙漠的特产。我给着巴雅尔大叔一个紧紧的拥抱,善良的巴雅尔大叔我衷心的祝愿他永远健康,永远健壮。
杨妍家依旧大门紧闭,我更加奇怪着,乌云娜也不知道情况。
“是不是去什么亲戚家了。”乌云娜看向我。
“但愿吧。”我忐忑的心上下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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